第十章(第5/7頁)

現在沒多久了。

拉爾斯說:“我有個未婚妻。”

噢,別,別說這個。

拉爾斯咯咯地笑起來。“她……叫床厲害嗎?”

“你打算娶她嗎?”圖林專心地盯著前方,耳朵聽著,嘴裏說著,為的是穩住拉爾斯。

拉爾斯斜乜著眼。“幹嗎呀?”

“她對你忠誠嗎?”

“最好是,不然我就抹了她的脖子。”

“我覺得瑞典人主張愛情自由。”圖林只是說著當時想起的話。

“愛情自由,不錯。可她最好還是忠誠點吧。”

“我懂了。”

“我可以解釋……”

來啊,尼克。幹完算了……

前面那夥水手中有一個人站住腳,往地溝裏撒尿。其余的水手圍成一圈站著,邊說著下流話邊哈哈大笑。圖林巴不得那人快點撒完——時間,時間啊——可是那人像是要撒個沒完沒了。

他總算撒完了。人們繼續朝前走。

圖林聽到了汽車聲。

他緊張起來。拉爾斯說:“怎麽回事?”

“沒事。”圖林看到了汽車頭燈。那輛車在馬路中間穩穩地朝他們開來。水手們移向便道給車讓路。不對啊,不該是這樣子的,這樣是幹不成的!圖林猛然間感到混亂和驚懼——緊接著在那輛車駛過一盞路燈的下方時,他才看清了車的輪廓,他明白了那不是他在等的汽車,而是一輛巡邏的警車。車子毫無惡意地開了過去。

那條馬路的盡頭通往一座空曠的廣場,路面很不平整。周圍沒有車輛。水手們徑直朝廣場的中央走去。

現在。

來吧。

他們正走到穿越廣場的中途。

快點!

一輛汽車前燈晃眼,猛繞過拐角,駛進了廣場。圖林握緊了拉爾斯的肩頭。那輛車拐了個急彎。

“醉酒的司機。”拉爾斯粗聲說。

那是一輛福特卡普裏。那輛車搖晃著向那群水手沖過來。水手們止住了笑,喊著粗話,四下散開來,躲著車。汽車轉了過去,然後尖厲地調過頭,直沖著圖林和拉爾斯加速而來。

“當心!”圖林狂吼了一聲。

就在汽車開到他倆跟前時,他把拉爾斯拉到一旁,拽得那人站不穩腳跟,自己則滾向一旁。隨著撕心裂肺的砰的一響,是一聲尖叫和打碎玻璃的聲音。那輛汽車還在向前開。

圖林心想,完蛋了。

他掙紮著站起來,尋找拉爾斯。

那水手躺在幾步以外的馬路上。鮮血在燈光下閃亮。

拉爾斯呻吟著。

圖林想道,他還活著,謝天謝地。

那輛車踩了刹車。一支頭燈不見了——他估計就是撞了拉爾斯的部位。那輛車滑行著,仿佛司機在猶豫不決。接著,獨眼汽車加大油門,消失在黑夜裏。

圖林俯身湊近拉爾斯。其余的水手圍攏過來,用瑞典語講著話。圖林碰了碰拉爾斯的腿。他痛苦地呻喚著。

“我覺得他的腿斷了。”圖林說。謝天謝地。

廣場周圍的一些建築物的燈光還亮著。一位船上的官員說了些什麽,一名水手朝一棟房子跑去,大概是叫救護車。水手們快速地交談著,另一個人朝碼頭的方向跑去。

拉爾斯在流血,但不算太嚴重。那位官員朝著他彎下腰,不允許任何人觸碰他的腿。

救護車幾分鐘之內就到了,但在圖林看來像是拖了半個世紀那麽久:他從來沒殺過人,他也不想殺人。

大家把拉爾斯擡上了擔架。那位官員上了救護車,他轉過頭來對圖林說:“你最好也來。”

“是的。”

“我認為你救了他。”

“噢。”

他跟那位官員一起上了救護車。

他們穿過街道疾駛,車頂上閃著的藍燈在建築物上投射著令人不快的光影。圖林坐在後邊,看不到拉爾斯或者那位官員,也沒心情像遊客那樣欣賞窗外的景色,兩只眼睛不知該朝哪兒看。他在報效祖國和羅斯托夫上校的歷程中做過許多惡行——他曾經為了訛詐,偷錄過情侶的談話,他曾經給恐怖主義分子演示過如何制造炸彈,他曾經抓了人,折磨他們——但是他從來沒有被迫與他的犧牲品同乘一輛救護車。他不喜歡這樣。

他們到了醫院。救護車上的人擡著擔架進去了。圖林和那位官員按照指定的地方等待著。沖撞突然間結束了。此刻他們無能為力,只有擔心。圖林吃驚地望著醫院墻上的那只普通的電子鐘,原來還沒到半夜。從他們離開酒館,似乎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

經過漫長的等待之後,一名醫生出來了。“他的一條腿斷了,失了些血。”他說。他看上去疲憊之極,“他體內有許多酒精,一點用都沒有。不過,他年輕力壯,身體健康。他的腿會接好,幾個星期就可以康復了。”

圖林周身才算放松。他意識到自己在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