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篇 廚子案 第二章 姤(第2/4頁)

“閑走走?閑了不去嘬你老娘的奶,來這裏扯卵含鳥?”兩個人一起跳下馬,其中一個過來一把揪住施萬衣領,施萬尚未來得及掙紮,便已被揪下驢子,摔在地上。隨即,兩個漢子擡起腳,朝他一陣猛踢,一腳重過一腳,疼得他幾乎背過氣去。兩個漢子踢飽之後才轉身上馬,丟下一句:“往後若再見你閑睃亂探,把你腸子扯出來喂狗子!”

施萬在地上趴了許久,才費力爬起身子,渾身疼得連腿都擡不起,歇了一陣,才勉強騎上驢子。那驢子顛一下,渾身便劇痛一陣。千挨萬挨,才挨回家。他父母見了,慌得抓手抓腳。他只說不慎跌進了土溝裏,心裏卻知道,那兩個兇徒是婁善指使的。在床上躺了兩天,才疼得輕了些。

他再躺不住,硬掙著下了床,騎了驢趕到縣裏,去主簿那裏申領了稅籍簿,怕鄉司手力不濟事,又去拜見縣尉,懇請他差兩個弓手。縣尉聽說他要去查婁善的田,忙說:“婁雞公的田你也敢去查?莫說你,上一任知縣要查他的隱田,他使錢囑托京裏朝官,上書揭舉知縣私挪鹽稅,修造官舍。那知縣被奪了職,發配嶺南。”

施萬聽了,卻更激起鬥志:“小人有實據在手,不信他敢公然毆打官差。”

“你身上這傷是哪裏來的?何況朝廷嚴令,弓手只緝捕盜賊,不許下鄉催稅。”

“小人那天去皇閣村查問田籍,回來途中被人毆傷,這便是盜賊行兇。”

“嗯……我給你差兩個弓手容易,你們一夥人同去,婁雞公倒也不敢如何。只是查了這幾十畝地,你恐怕得賠出更多來。”

“此事因果,小人獨自承當!”

“哼哼,那便由你。我給你撥四個弓手。”

於是,他帶著四個弓手,又來到皇閣村婁善家。門仆進去通報,婁善迎了出來,臉上含著笑,竟然極謙和:“這位是施書手?有何公幹嗎?”

“有兩塊田,前幾年已被你買下,稅籍卻仍在原田主戶頭上,我是來查明此事的。”

“哦,這樁事,老朽也才得知,是管賬的糊塗,漏報了。老朽已吩咐人明早去縣裏關報。既然施書手來了,那更好。幾位請進,我喚人取莊賬田籍來。倒茶!幾位稍坐一坐。”

施萬有些愕然,只好進去,到堂屋裏坐下,婁家仆人趕忙端了茶來,全都恭恭敬敬的。才坐了片刻,婁善已抱著兩冊莊賬走了出來:“施書手說的是這兩塊田吧。”施萬接過來,翻開一看,正是上回打問到的那兩塊。婁善又喚人取過筆墨,施萬翻開帶來的稅籍,將這兩塊田的舊戶主揩去,填注為婁善。婁善一直在旁邊含笑瞧著,等他填完,又要留他吃酒。施萬忙謝辭出來,心裏疑惘,有些不敢信。

回到縣裏,他向主簿和縣尉稟報,兩人聽了,也都極納悶。施萬知道婁善一定是在擺陰陣,必定不會如此輕易甘休。可等了幾天,都未見異常,他也便漸漸放了心,卻也不敢再繼續去查婁善其他田籍,只能先擱一擱。

有天,他去另一個村子查田籍回來,去縣衙回稟,卻見自己父親和一個人從縣衙一起走了出來。那人他似曾見過,卻想不起。他忙走了過去,父親一見他,臉上頓時一顫,但旋即用笑遮掩住。“爹,你來縣衙做什麽?”“只是閑來走走,瞧瞧你。”父親仍在遮掩,旁邊那人卻笑著說:“施員外,我先告辭,下回若有好田典賣,莫忘了先告知我家員外。”他一驚,忙問:“爹,什麽田產?”“這事你莫多問。”他這才發覺父親手裏攥著一卷紙,忙一把扯過來,打開一看,是一張田契,上頭寫著:施琴為報婁善舊恩,情願將自家三十二畝田產贈予婁善,該田地處……

“爹,什麽舊恩?你為何平白將田送給婁善?”

“唉……兒啊,往後你千萬莫要再招惹他。他前日派人來說,你叫他損了一百多畝地的田稅,讓我賠補,否則便要讓你再下不得床、行不得路。婁善那人說得出,便定然做得出……”

“爹!”他又驚又怒,卻說不出一個字。驚望半晌,看父親滿眼憂切,更是悲憤無比,他不願再多說,轉頭沖進縣衙,尋見了主簿,申領婁善田籍,要將他隱匿的田產全都清查出來。

主簿卻笑嘆了一聲:“你若真想和他鬥,先修十年功。”

他頓時愣住,自己雖然不怕那婁善,父母卻不能不顧。一念及此,渾身氣力立刻泄盡,滿腹憤郁,卻只能黯然回去。

他悶悶想了幾天,才漸漸回轉心意,主簿所言不差,要和婁善那等豪強鬥,的確得修煉出通身功夫,不可急躁,只能徐徐圖之。而且,婁善所恃者,不過是錢。只要財勢上勝過他,便可瞅準他的弱處,痛擊一番。

他更想到一條:這世上,財勢再強,也敵不過權勢。我眼下只是個小吏,若能在這縣府站穩腳跟,上下團攏好,盤踞出一方權勢。那時節,婁善便只是一頭肥豬,任我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