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詹妮弗最後一次上樓時,我已經在地窖裏待了近一千個日子。

她在樓上的每一天,我都會望著那個箱子,一望就是好幾個小時,想象詹妮弗正在經歷的折磨。她保持著絕對的沉默,直到最後,即使嘴巴沒被塞住,即使傑克不在身邊。傑克已經完全控制了她,她從骨子裏害怕傑克。

早些時候,我還會傾聽她的動靜,覺得她最終會再次試著與我溝通,就像剛被關進來時一樣。我原以為,她一定會掙脫傑克的控制,再嘗試一次,只為讓自己頭腦清醒。

當我聽到她如困獸般在箱子裏抓撓時,我會去聽其中是否存在什麽模式或暗號。為什麽我無法弄明白箱子裏偶爾發出的那些聲音的意思。我急得都快瘋了。

我會一直傾聽很久。其他人都安靜下來後,有時我可以聽見她咀嚼食物,慢慢啃著傑克當天留給她的食物。倘若她在夢中突然翻身,我也會在夜裏驚醒。有一次,我以為聽到了她的嘆息,之後我像石頭一樣靜坐了一小時,等她再次發出嘆息聲。

但她再也沒有。

在某種程度上,詹妮弗也許比大部分人更能承受這種孤獨和沉思。她很憂郁,沉默寡言,令人很難揣摩她的心思。她總是在思考,做白日夢,心神不定。高中時,她幾乎不曾認真聽課,眼神飄到窗外的雲端上,心思也跟著飄到外面,天知道她在想什麽。不過,我們還是一起完成了功課,就像我們攜手完成了所有的事情一樣。晚上,她會把我的課堂筆記抄一遍,字跡工整得讓人不可思議。我們復習的時候都用她的筆記。

我好懷念那段日子,那時候我們沒有被十英尺的冰冷地窖阻隔,也沒有被木箱以及傑克施予她的心魔隔開。現在我好想知道,她是否擁有足夠的美好回憶,讓她支撐下來;或者她是否和我一樣,想象力已被恐懼侵占,腦中只能產生噩夢;或者她是否會偶爾希望多年前能和母親一起命喪車禍。反正我自己就經常這麽希望。

一定是在同一天——至少在我的記憶裏是這樣——特雷西和傑克在樓上待了一整晚後,一大早便被送了回來。當傑克半拖著她癱軟的身體下來時,她好像昏過去了。傑克將她扔在墻邊。她臉色陰沉,勉強睜了一下眼睛,我看到她的眼珠在往後翻。

無論如何,她還活著。

傑克傾身用鏈子鎖住她,仔細地查看了鎖鏈兩遍,然後轉向我和克裏斯汀。

我知道克裏斯汀和我都在做著同樣的事,我們的身體都本能地想躲開他,卻努力不去回避他的眼神,因為傑克最討厭那樣。但我們還是盡可能地將瘦弱的身體蜷縮在最小的空間裏,希望他下一個不會挑上自己。傑克站在那裏觀察著我們,輕聲笑了笑,欣賞著他的私人動物園。

地窖裏死一般寂靜。我們看著他,心裏恐懼無比。我竭力用意念叫他離開。別選我,別選我,別選我,求求你。

最後,他緩緩轉身,重重地踩著樓梯上樓去了,嘴裏還吹著口哨。

這次他只是在戲耍我們。

傑克上樓時,我在腦中數著階梯的步數,樓梯發出的吱吱嘎嘎的聲音在灰暗的地窖裏回響。克裏斯汀松了一口氣,嗚咽起來,我則緩緩地深呼吸了一下。我們聽到傑克在樓上的廚房裏輕松地四處走動,顯然在做日常雜務,仿佛剛才只是在大雨後到地下室檢查是否有漏水。

那天特雷西幾乎睡了一整天,像屍體般蜷縮著,我必須湊近仔細看,才能確定她的胸口仍在起伏。

根據寶貴的窗戶縫隙投進的光,我們得知傍晚已至。這時,特雷西驚醒了。她沒有瞥我一眼,徑自向浴室爬去,鏈子不夠長,差點讓她沒爬到。我聽見她對著馬桶狂吐不止。

之後她在裏面待了很久,我豎起耳朵聽,似乎聽見她在低聲啜泣。我會心地對自己點點頭。特雷西從來不讓我們看見她哭,她定是在裏面等著把眼淚哭幹。

我一如往常地守候著她,受著漫長時間的煎熬,等著看她接下來會做什麽。

想起當時對她的漠不關心,我感到十分羞愧。我的憐憫早已被剝離光,只能感知到那些攸關自身肉體痛苦的事情,或者是否能減少日復一日、毀滅靈魂的厭倦沉悶。我那時的情緒反應範圍僅限於此。

最後,特雷西終於爬回她的墊子上,癱在那裏,面向墻壁。一開始,我以為她不打算說話,甚至未察覺到我就在離她只有幾英尺遠的地方。

克裏斯汀又睡著了。

“別再看我了。”特雷西終於說道,聲音不像我預料的那麽虛弱。

我把目光轉開。最後,特雷西終於翻了個身。我坐在自己的墊子上,背靠著墻壁,凝視著反方向。雖然我害怕特雷西,幾分鐘後卻又忍不住將目光移回去,看她在做什麽。我太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