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上八點半,沈研離開家,坐上汽車,駛向城西留下鎮。

汽車下了繞城高速,沿著天目山路繼續向前行駛。上方巍峨的高架橋隔絕了天光,投下整段陰影,將道路和車輛都覆蓋其中。

沈研雙手握著方向盤,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鏡,深色鏡片底下掩蓋不了的是愁眉不展。

他過去曾在大康公司工作,大康是中國最大的安防企業,是市值幾千億的A股上市公司,他是從事產品研發的高級工程師,自身擁有多項專利。四年前,他放棄了六十萬的年薪,帶著專利開始了創業。

為了創業夢,沈研幾乎把全部身家投入其中,又拉來風投,經過兩年研發,產品成功落地,不過這並不意味著就能順利賣出去。

他的產品主要針對警察辦案,並非民用,訂單完全指望政府的招投標。杭州作為中國安防行業之都,大康、海華等國內最大的幾家安防企業均落戶其中,整片華東地區的政府招標,幾乎都被幾家巨頭瓜分,像他這種小公司步履維艱。

去年幾個城市的招標,他一個單都沒拿到,如今公司資金已到了清盤警戒線,如果這幾個月再拿不到訂單,那麽他的專利就要抵押給投資人,這些年的心血都將付諸東流。

當務之急,是再融一筆錢,只要後面拿到訂單,公司就能起死回生。

於是,他想到了嶽父。

嶽父母都是知識分子,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留過學,後來回國辦了外貿公司,這些年下來,攢了不少身家。他希望從嶽父那兒借三千萬,來渡過難關——不過並不樂觀,女婿終歸是外人,家裏還有個小舅子。嶽父一開始就不贊成他辭職創業,說他性格只適合當個上班的工程師,年初時得知他公司資金緊張就說了,早點兒折騰完回去上班。而且嶽父在投資上吃過虧,十年前大江東新區開發時,嶽父買了一排店面和一棟獨立大別墅,結果政府開發遲遲未能推進,至今那片區域依然荒置。那時上千萬的投資可是一筆巨款。自此以後,嶽父在投資方面變得極其謹慎,更何況是投他這個瀕臨倒閉的公司。

可事到如今,他也只好硬著頭皮試試了。

今天他是一個人來找嶽父的,按妻子夏夢飛的說法,他先去談,如果拒絕,夫妻倆再一同去,好歹多一次機會。嶽父也不至於完全見死不救,總歸能借到一些錢。

嶽父通常下午才去公司,所以他早上過去,有充裕的時間來說服對方。

沈研轉動方向盤,車子駛出主幹道,拐進一條支路,沒多久,進入一個別墅小區,來到一座獨棟別墅前,藍牙感應的大門收到車上信號自動打開,一座法式建築出現在面前。

這是一棟地上四層、地下兩層的別墅,總計七百多平方米,室內置有別墅專用電梯,這幾年流行電梯入戶。

車子拐彎到了房子背後,駛入地下二層的停車庫,沈研剛下車,就停下了腳步。

嶽父的車不在,難道他已經出門了?

沈研不死心,來到電梯前,掏出感應鑰匙卡,在刷卡器上晃過,步入電梯,上到一樓,出了電梯門就是別墅客廳。此時,客廳也沒人,整棟房子寂靜無聲。

“爸……媽?”沈研朝樓梯口喊了幾聲,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掏出手機,撥打嶽父的電話,等待中,心裏重溫起準備好的說辭,可還沒等到開口的機會,就聽到對方手機已關機的提示,他又撥了一次,還是如此。

沈研不甘心,又打到嶽父公司。電話是嶽父的助理接的,對方告訴他老板今天還沒來過公司。他只好給嶽母打電話,跟她說一聲他來過,誰知嶽母的手機也關了。

看來今天是白跑一趟了,沈研準備已久的勇氣和說辭,通通落空,只好回去。他穿過客廳,朝電梯走去,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腳步,心中一股奇怪的感覺油然而生。

停頓了幾秒後,他霍然轉身,重新朝客廳張望,很快,他明白了問題出在哪裏。茶幾上留著一副眼鏡,這是嶽父的眼鏡,嶽父有散光,常年戴眼鏡。

沈研皺起眉,聯想到了空曠的車庫,家裏沒請司機,嶽父自己開車,一個常年戴眼鏡的人出門開車怎麽會忘了眼鏡?

嶽父沒在公司,和嶽母兩人手機都關了,眼鏡落在家裏,車子卻開走了。沈研擡起頭,目光筆直朝樓梯投去,空蕩的房子讓他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一步步走上樓梯。

當他來到三樓嶽父母的臥室時,只看了一秒,就意識到出事了。

一個枕頭掉在地上,床鋪淩亂,窗戶大開著,窗簾隨風晃動。

隨後,他的目光轉到了裝飾台上,那裏的煙灰缸下壓著一張巴掌大的紙條。

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指揮室裏,大隊長林奇瞥了眼桌上的照片,上面是一張紙條,寫著:“NO.5,人在我手裏,報警即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