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鬥法分龍會(第3/8頁)

說這話就是成心,餃子哪有晾涼了吃的,尤其是羊肉餃子,一放涼了裏邊兒的油就凝了,再吃就不是味兒了,事兒是這麽個事兒,可千萬別搭理他,一搭話就上當了,鄰居要說一句:“餃子又不是切糕,涼了怎麽吃?就得吃燙嘴燙心的。”他問都不問,馬上捏起一個餃子塞進嘴裏,燙得唏了呼嚕地說:“嚯,跟您家吃餃子太長學問了,我說怎麽平常吃餃子不對味兒呢,這還真是熱的好吃,那什麽,二嫂子,您了再給我來瓣兒蒜。”這就吃上了,誰還好意思再讓他吐出來?老油條那嘴是練出來的,無論涼的熱的軟的硬的,全能往裏塞,吃完了喝一大碗餃子湯,來個“原湯化原食”,這可不叫完,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還得一邊剔牙一邊說:“二嫂子這餃子包得太好了,又好吃又好看,下鍋裏一煮跟小白鴨兒似的,我家那個倒黴娘兒們可做不出來,活該今天讓她挨餓。”鄰居一想,反正老油條也沒少吃,不差這幾個餃子,就要盛一碟子讓他帶回去。老油條趕緊說:“哎呦,這話怎麽說的,吃了您的喝了您的,怎麽還能往家捎呢?您別受累了,趕緊坐下吃飯,我自己來,我自己來……”說話接過碟子,滿滿當當盛上七八十個餃子,端回家去老婆吃不了,後半夜他再找補一頓宵夜,鄰居一家子攏共才包多少餃子?只得對付個半飽,不夠再拿窩頭兒找齊。老油條倒吃了個滾瓜溜圓,滿嘴油舍不得擦,躺到床上還在舔嘴岔子,就是這麽個貨。

那一天快到飯點兒了,老油條又去門口溜達,正瞅見有鄰居剁餡兒包餃子,他心中竊喜,三步兩步跑回來,吩咐老婆趕緊剝蒜,吃餃子得趁熱,等端回來再剝蒜,餃子就涼了。他老婆在屋裏剝蒜,他出去訛餃子,本以為又能解饞了,不承想鄰居家吃一塹長一智,就知道他準得來,包好了餃子愣是不煮,當天仍吃窩頭鹹菜,餃子留到轉天老油條去警察所當班再下鍋,寧可把餃子放塌了也認頭。老油條在鄰居家門口一直等到半夜,餓得前心貼了後背,這才臊眉耷拉眼地回到家,把經過跟他老婆一說,嘴裏還直埋怨:“這家人不地道,包好了餃子居然舍不得下鍋,愣讓一家老小啃窩頭,不怕噎死?”他老婆白剝了好幾頭蒜,也餓得夠嗆了,就對老油條說你別抱怨了,趕快拿錢出去買倆燒餅吧。老油條一聽說要花錢,他連肝兒都顫,眼淚好懸沒掉下來,趕緊勸他老婆:“我說大奶奶,咱這日子還過不過了?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自己掏錢買燒餅,還有王法嗎?要不然這麽著,今天您先湊合湊合,把剝完的這幾瓣蒜吃了,明兒個一早我去河邊巡邏,找人對付兩碗鍋巴菜回來,那個東西好啊,真正的綠豆面煎餅切碎了,澆上鹵子,加上韭菜花、醬豆腐,多來香菜,有紅有綠,放夠了辣椒油,老話兒怎麽說的?要解饞,辣和鹹。這邊兒吃著,那邊兒把你爸爸勒死你都不帶心疼的。”他老婆一聽這話不幹了,鍋巴菜雖好,卻是遠水不解近渴,這一宿怎麽過?哪有拿蒜當飯吃的?再怎麽能湊合,那也頂不了餓。老油條又說:“大奶奶,你是怎麽了?這大晚上的,吃一肚子東西難受不難受?再說了,吃完你就躺下睡覺,東西扔在肚子裏下不去,早上還怎麽吃鍋巴菜?你聽我的,桌上有一壺茶葉底子,才喝了三天,正是有滋味兒的時候,你來這個就大蒜,吃完了咂摸咂摸嘴,咬緊了後槽牙使勁逮那個勁兒,絕對能品出餃子味兒!”

老油條舍不得生火,從水缸舀出涼水直接倒進茶壺,倒進去扣嚴實了,得先悶一會兒再喝,給他老婆氣的:“涼水沏茶還悶一會兒?你糊弄鬼呢?”一賭氣抓過壺來,嘴兒對嘴兒長流水兒,“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老油條的肚子也餓,眼看老婆灌了個水飽兒,他也來了兩大壺,還把剝好的大蒜全吃了,吃飽喝足了不敢走路,稍微一動肚子裏就直晃蕩。

老公母倆一人喝了一肚子涼水,躺在炕上鉆了被窩,飯吃多了不好受,水喝多了也夠嗆,這一宿上來下去凈折騰了,怎麽呢?水喝多了起夜。以往那個年頭,住胡同大雜院的老百姓家裏沒有茅房,尿桶子就擱在屋裏,各家各戶都一樣。老油條兩口子一人一肚子涼水,你起來我躺下,你躺下我起來,不到後半夜尿桶子就滿了。老油條無奈起身,出門去倒尿桶子。屋外月明星稀,他睡眼惺忪,又餓又困,懶得走到大雜院兒門外,想順手倒在那家包了餃子不煮啃窩頭的鄰居門前,給那家添點惡心,剛走了沒兩步,忽覺眼前一亮,只見一團鬼火穿門進了院子!

3.

老油條心裏頭一激靈,一只手拎尿桶子,一只手使勁揉了揉眼,定睛再看真是鬼火,似乎有風吹著,忽忽悠悠貼地而行,鉆入門中直奔柴垛。他以為誰家的灶沒看嚴實,火星子被風吹了出來,這還了得?水火無情,這要燒起來,他這麽多年的家底就完了,其實他那點兒“家底”歸了包堆值不了幾個錢,但是老油條財迷心竅,拉屎擇豆兒、撒尿撇油兒,飯都舍不得吃,還別說把房子燎了,點上一盞油燈就算坑家敗產。他顧不上再去找水,情急之下有什麽是什麽,幹脆把手上的尿桶子一兜底,一桶子尿全潑了出去。咱之前說了,兩口子喝了一肚子涼水,滿滿當當一大桶子尿,那點火頭還滅不掉嗎?當時青煙一冒,火頭就沒了,還濺了他兩腳尿。老油條站在當院嚷嚷了兩句,剛要往屋裏走,卻見火頭熄滅之處有個東西,白乎乎的不知是什麽,撿根樹枝子挑起來一看,是三寸多高一個小紙人兒,有胳膊有腿、有鼻子有眼。老油條心說可不作怪,借月光細一打量,見紙人前胸後背各寫了一個“火”字,兩個手上分寫“霹靂”二字,兩個腳下各寫“飛”和“疾”,均以朱砂寫成,鬼畫符似的。他這個人迷信甚深,當時冷汗就下來了,剛才那點鬼火是這個小紙人兒不成?這不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