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2/4頁)

馮·梅勒辛立正後鄭重地呈上報告,然後對著地圖解釋了他的結論。他說完後,凱塞林說:“你是說,這一切都是基於一個間諜的報告?”

“不,元帥。”馮·梅勒辛堅定地說,“有跡象可與之印證。”

“你可以為任何事找到與之印證的跡象。”凱塞林說。

馮·梅勒辛可以從眼角的余光看到隆美爾生氣了。

凱塞林說:“我們實在無法根據某個不三不四的開羅秘密特工提供的情報策劃戰鬥。”

隆美爾說:“我傾向於相信這份報告。”

馮·梅勒辛看著這兩個男人。說來也怪,這兩個人權力相當,而在軍隊裏往往是等級森嚴的。凱塞林是南方戰區總司令,級別比隆美爾高,但隆美爾並不聽令於他,這是希特勒別出心裁的結果。兩個人在柏林都有靠山:凱塞林一手創建了納粹空軍,是戈林的愛將;而隆美爾聲望甚隆,可以確定戈培爾會支持他。凱塞林很受意大利人歡迎,而隆美爾總是對他們出言不遜。歸根結底,凱塞林權力更大,作為空軍元帥,他可以直接向希特勒匯報,而隆美爾要通過約德爾,但這張王牌凱塞林也不能用得太頻繁。所以兩個人常常爭吵,雖然在沙漠裏最後往往是隆美爾說了算,但馮·梅勒辛知道,凱塞林在歐洲那邊一直謀劃著要把隆美爾踢走。

隆美爾轉向地圖。“那讓我們準備好對付兵分兩路的襲擊吧。先考慮比較弱的,北面那路。西德拉嶺由配備反坦克炮的第二十一裝甲師防守。這裏,在英軍前進的道路上,有一片雷區。裝甲師可以把英軍誘入雷區,然後用反坦克武器摧毀他們。如果那個間諜是對的,英國人只派了七十輛坦克來進攻,第二十一裝甲師應該能很快把它們了結,然後騰出手來參加當天的另一場行動。”

他伸出粗壯的食指在地圖上往下一劃。“現在來考慮第二路。攻擊的主力,目標是我們的東翼。這裏由意大利軍隊防守。襲擊是由一支印度旅牽頭。我了解那些印度人,也了解我們這些意大利人,預計襲擊會成功。所以我將下令進行有力的還擊。”

“第一,意大利人會從西面反擊;第二,把襲擊西德拉嶺的那路敵人擊退以後,裝甲師會轉而從北面進攻印度人;第三,我們的工程兵今晚會在比爾·艾哈邁特的雷區中清理出一道缺口,這樣第十五裝甲師可以繞到南面,從缺口出來,從英軍後方發動攻擊。”

馮·梅勒辛一直在觀察和聆聽,這時贊許地點了點頭。這是一個典型的隆美爾風格的計劃,結合了迅速轉移兵力來使效果最大化,環繞敵人移動,讓一支勁旅出人意料地在最不可能出現的地方登場——敵人的後方。如果一切按計劃進行,進攻的盟軍軍隊將被包圍、孤立,而後消滅。

如果一切按計劃進行。

如果那個間諜是對的。

凱塞林對隆美爾說:“我覺得你可能會犯下大錯。”

“這麽想是你的權利。”隆美爾冷靜地說。

馮·梅勒辛一點兒也冷靜不下來。如果事情發展與預期相違,柏林方面很快會聽說隆美爾是如何不恰當地聽信於拙劣的情報,而馮·梅勒辛會因為提供情報而被指責。隆美爾對於連累他的下屬態度是毫不留情的。

隆美爾看著做記錄的副官。“這些就是我明天的命令了。”他挑釁地怒視著凱塞林。

馮·梅勒辛把手放到口袋裏,手指交叉祈禱一切順利。

馮·梅勒辛一直記得十六天後他和隆美爾欣賞托布魯克日出的那個時刻。

他們一起站在艾爾·阿丹姆東北部的懸崖邊上,等待戰鬥開始。隆美爾戴著從被俘的奧康納將軍身上得來的護目鏡,那副護目鏡已經成為他的某種標志。他的狀態極佳:眼神明亮,生氣勃勃,充滿自信。當他掃視地形、推算戰鬥走向時,旁人幾乎可以聽見他大腦運轉的嘀嗒聲。

馮·梅勒辛說:“那個間諜是對的。”

隆美爾露出笑容。“這正是我在想的事。”

盟軍在六月五日的反攻和預期如出一轍,而隆美爾強有力的防衛成了一場針對反攻的反攻。盟軍參戰的四個旅其中三個被消滅,四個炮兵團被俘虜。隆美爾毫不手軟地鞏固他的優勢。六月十四日,加查拉防線被攻破,而今天,六月二十日,他們將圍攻至關重要的海濱要塞托布魯克。

馮·梅勒辛打了個寒戰。清晨五點的沙漠裏竟然這麽冷,實在讓人驚訝。

他看著天空。五點二十分,進攻開始了。

起初那聲音像是遠處的雷聲,之後逐漸增強,成為振聾發聵的轟鳴,這是斯圖卡轟炸機靠近的聲音。第一縱隊飛過,朝英軍所在處俯沖,扔下炸彈。一大片硝煙和塵土滾滾升起,隆美爾的全部炮兵隨即開火,炮彈齊鳴,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一波又一波的斯圖卡飛了過來。一共有上百架轟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