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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拉來拉50號上空的雪橫掃著北半球北部的加拿大東部、冰島、蘇格蘭和斯堪的納維亞。雪在瑞典的格裏斯勒港一陣一陣地下著,載著棺材的輪渡駛進港時,雪花正飄落到海裏。

輪渡公司給殯儀館人員提供了一輛四輪手推車,並幫他們把棺材擡上車,碼頭與船之間有個斜坡,推車上坡的時候他們稍微加了點速度。碼頭附近停著一輛卡車。

多特裏奇的父親沒有直系親屬,他的遺願也表達得很清楚。克萊佩達海洋及河流工人協會負責落實他的遺囑。

通往公墓的送葬隊伍不長,包括靈車、一輛載著殯儀館六名工作人員的面包車,還有輛載著兩位年長親戚的小轎車。

不是多特裏奇的父親完全被人遺忘了,而是因為他兒時夥伴中的大部分人已經離世,也沒幾個親戚還活在世上。他是家裏排行居中的兒子,性格不合群,他對十月革命的豪情不僅使他疏遠了家人,而且讓他來到了俄國。這位造船師的兒子做了一輩子的普通海員。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大家都同意讓兩個年老的親戚在傍晚的落雪中在靈車後面跟車。

多特裏奇家族的陵墓用的是灰色的花崗巖,門上刻著一個十字架,側窗上是一些有品位的彩色玻璃,玻璃上只是方形的彩格,沒有任何寓意。

守墓人是個很盡職的人,他已經把通往墓室門的小路還有台階都掃過了,粗大的鐵鑰匙冰涼的寒氣透過他的連指手套,他用兩只手握鑰匙開鎖,栓柱在鎖裏發出哢嚓的聲響。殯儀館的人打開厚厚的雙層門將棺材擡進去。親戚中有人在嘀咕著什麽,說棺材蓋上的工會標識被展示在了陵墓裏。

“把它看成是他最熟悉的兄弟們在向他告別吧。”葬禮負責人說,然後對著手套咳了咳。他心裏想,這口棺材對於一個共產黨員來說是貴了點,他反應過來,琢磨著標高售價。

守墓人口袋裏放著一管白色的潤滑油。他在石頭上灑出幾條線,好讓棺材從側面進墓室安葬位置時以下面的撐腳滑著進去,擡棺材的人為他們可以把棺材滑到位感到高興,只需要從一側推,不用擡。

大家都往周圍看了看。沒有人主動提出要祈禱,於是就將門鎖上,在四處飄落的大雪中匆匆坐回自己的車內。

在這張藝術品般的“床”上,多特裏奇的父親躺著,安詳而又渺小,他的心口上正結著冰。

四季仍將交替往返。外面的礫石路上常會傳來微弱的聲音,偶爾還有葡萄藤的細枝拂過。彩色玻璃隨著塵埃越積越多,上面的顏色將越來越柔和。先是樹葉被吹落,然後是雪,周而復始。那些畫像,漢尼拔·萊克特再熟悉不過的那些臉龐,如同記憶的卷軸在黑暗中慢慢拉展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