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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溫卡感覺多特裏奇的父親好像永遠都死不了似的。老人一直不停地喘,喘了兩年,這兩年為他做好的棺材,蓋著油布,安放在在鋸木架上,在斯溫卡狹小的公寓裏靜候著。棺材占去客廳的一大半,與斯溫卡同居的女人常常為此抱怨,說棺材蓋是圓的,所以棺材連餐具櫃都當不了。幾個月後,她開始用棺材來儲藏斯溫卡從赫爾辛基乘渡船返回的人那裏敲詐得來的走私罐裝貨物。

在約瑟夫·斯大林實行大清洗的兩年裏,斯溫卡有三名同事被槍殺,第四位在盧比揚卡監獄被絞死。

斯溫卡意識到該離開了,那件藝術品是他的,他不打算留下它。斯溫卡沒有接手多特裏奇的全部聯系人,但他可以拿到很有效的證件;他在瑞典境內沒有聯系人,但來往於裏加灣[1]和瑞典之間的很多船只要在海上就能幫他帶一件行李。

重要的事情先辦。

星期天早上六點四十五分,女傭貝爾吉德從維爾紐斯的公寓樓裏出來,那裏住著多特裏奇的父親。她沒戴帽子,好讓別人看不出她是去教堂,她用頭巾包著一本很大的書,是她的《聖經》。

她離開約十分鐘後,多特裏奇的父親聽到一個比她腳步沉重的人朝樓上走來,公寓門傳來哢嗒一聲,還有刺耳的刮擦聲,有人把門鎖打開了。

多特裏奇的父親用勁從枕頭上撐起身來。

外面的門被推開前好像被門檻阻滯了一下。他從床邊的抽屜裏摸出一把“魯格爾”手槍[2]。因為虛弱乏力,他用雙手握住槍,把槍放在被單底下。

房間門被打開之前他一直閉著眼睛。

“您在睡覺嗎,多特裏奇先生?希望我沒有打攪您。”斯溫卡警官說道。他穿著便服,頭發梳得很光滑。

“哦,是你。”老人的表情跟平常一樣讓人討厭,但看起來很虛弱,這很讓人滿意。

“我代表警察和海關的兄弟來看您。”斯溫卡說。“我們在清理一只帶鎖的箱子時,又發現一些您兒子的東西。”

“我不想要,你們留著吧。”老人說。“剛才是你開的鎖?”

“沒有人應門,我就自己進來了。如果屋內沒人,我打算把箱子留下就走。我有您兒子的鑰匙。”

“他從來沒有鑰匙。”

“是他的萬能鑰匙。”

“那你出去的時候應該有辦法把門鎖上。”

“多特裏奇中尉交代過我一些您的……情況,還有您的最終願望。您把它寫下來過嗎?您這兒有沒有證明文件?兄弟們認為我們有責任看到您將自己的願望寫在紙上。”

“是的,”多特裏奇的父親說,“簽過字也有人見證了。給克萊佩達[3]寄過一份,你什麽都不需要做了。”

“不,我得做。就一件事。”斯溫卡警官放下箱子,微笑著走向床前,從椅子上拿起一個靠墊,從床邊將靠墊一下子扣在老人臉上,同時上床跨到他身上,用雙膝壓住他的雙肩,斜過身,再用肘頂住,將整個重量壓在靠墊上。要多久呢?老人終於不再劇烈扭動了。

斯溫卡胯部感覺到有個硬硬的東西抵著,床單在他身下拱起來,“魯格爾”手槍響了。斯溫卡先是皮膚感到灼燒,然後灼痛往身體裏面鉆,他朝後摔倒了。原來是老人擡槍射穿床單,打中了他的胸部和下巴。槍口然後下垂,最後一槍打在了老人自己的腳上。老人的心跳得越來越快,最後停止了跳動。床上方的鐘在七點時敲響,他聽到了頭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