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希特勒的閃電襲擊速度快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到城堡時,貝恩特發現那裏已經進駐了一隊武裝黨衛軍骷髏師[1]的士兵。河塘附近停了兩輛裝甲坦克,一輛反坦克裝甲車,還有幾輛半履帶式卡車。

園丁恩斯特面朝下趴在廚房的庭院裏,頭上落了許多綠頭蒼蠅。

趕著馬車的貝恩特看著這一切。坐在馬車上的都是德國人,格魯塔斯和其他幾個人只能跟在後面步行。他們這樣的人叫做志願助戰隊員,也被稱做希維人,是一些自願幫助納粹侵略軍的當地人。

貝恩特看見兩個士兵站在城堡高聳的塔樓上。他們降下萊克特的野豬旗,升起卍字旗,又架起了無線電天線。

城堡裏走出一名少校,身著武裝黨衛軍的黑色軍服,戴著骷髏頭標志。他是來看塞薩爾的。

“真是匹好馬,只是太寬了些,不能騎。”他不無遺憾地說。他一直帶著馬褲和馬刺,以便騎馬消遣。另外一匹馬還是可以騎的。兩名沖鋒隊員從少校身後的房子裏走出來,一左一右地推搡著庫克。

“這家人去哪兒了?”

“在倫敦,長官。”貝恩特回答。“我可以把恩斯特的屍體蓋上嗎?”

少校朝中士示意了一下,中士走過來用一把施邁瑟沖鋒槍頂住了貝恩特的下巴。

“誰來給你蓋屍體呢?聞聞這槍管,還冒著煙兒呢,它能把你這該死的腦袋也打開花。”少校說道。“這家人去哪裏了?”

貝恩特咽了口唾沫。“逃到倫敦去了,長官。”

“你是猶太人嗎?”

“不是,長官。”

“那是吉蔔賽人?”

“也不是,長官。”

少校看著一沓從抽屜裏搜出來的信問道:“這些信的收件人是雅科夫。你就是這個叫雅科夫的猶太人嗎?”

“他是家庭教師,長官,很久以前就離開這兒了。”

少校仔細看了下貝恩特的耳垂,看它們是否穿了洞。“把老二掏出來讓中士看一下。”之後他又問道:“我是殺了你呢,還是讓你給我們效勞呢?”

“長官,這些人互相都認識。”中士說。

“是這樣嗎?或許他們只是彼此間有些情誼。”少校轉過來看著格魯塔斯,說道:“或許你對自己同鄉的感情要比對我們的深,嗯,希維人?”少校又轉向中士,“你覺得這些人對我們真的有用嗎?”中士舉起槍,對準格魯塔斯一夥人。

“廚師是猶太人。”格魯塔斯說。“告訴您一個在我們這兒很有用的常識——要是讓猶太人給您做飯,不出一個小時您就會死掉,因為他會在飯裏下毒。”他將一名同夥往前推了一步,“‘看鍋人’會做飯,他還知道怎麽找吃的,也能打仗。”

格魯塔斯緩緩走到院子中央,中士的沖鋒槍一直對著他。“少校,您是名軍官,身上還有在海德堡留下的傷疤。這地方有過一段戰史。這個就是老漢尼拔的烏鴉巖,一些最最英勇的條頓騎士曾經在這裏捐軀。您現在也是在親手創造歷史啊。所以用猶太人的血祭奠他們,這不正是時候了嗎?”

少校揚起眉毛。“想要加入黨衛軍,就讓我們看看你夠不夠格。”他向中士點了點頭。中士從槍套裏掏出把手槍,只留下一發子彈在彈夾裏,將它遞給了格魯塔斯。兩名沖鋒隊員把庫克拖到了烏鴉巖前。

少校端詳著馬,他似乎對此更感興趣。格魯塔斯舉起槍對準庫克的頭,等著少校看他的表現。庫克朝他啐了一口。

槍聲響起,驚飛了塔樓上的燕子。

德軍派給貝恩特一個活兒——為樓上的長官臥室搬家具。他低頭看了看,擔心自己剛才在驚嚇中尿了褲子。他能聽見那間小屋裏無線電報務員的聲音,電碼和聲音傳送都遭到嚴重幹擾。報務員手握著記錄簿跑下樓梯,不一會又返回去開始拆卸設備。他們要向東進發了。

貝恩特從樓上的窗戶朝下看著,黨衛軍從坦克裏搬出一台背負式無線電發報機,交給留守的一小隊德軍。格魯塔斯和他那幾個齷齪的手下此刻都配了德軍的槍,正把廚房裏的食物裝到一輛半履帶式卡車上,旁邊還有些士兵在幫忙。部隊上了車。格魯塔斯急忙從城堡裏追出去。黨衛軍帶上他和其他幾個希維人朝蘇聯出發了,似乎遺忘了貝恩特。

一小隊裝甲兵在城堡裏留守,一並留下的還有一支沖鋒槍和一台無線電發報機。貝恩特在塔樓的廁所裏一直躲到天黑。德軍除了一名士兵在院子裏放哨,其余的都在廚房裏吃飯。他們從一個櫃子裏找到了些烈酒。貝恩特從廁所裏出來,謝天謝地,石頭地板不會吱嘎作響。

他朝報務室裏望望。無線電放在夫人的梳妝台上,地上散落著一些香水瓶。看著看著,他想起了死在廚房庭院裏的恩斯特和死前朝格魯塔斯吐唾沫的庫克。貝恩特躡手躡腳地走進房間,他覺得應該為自己的擅闖向夫人道歉。他脫下靴子拎在手裏,又搬起無線電和發電機,腳穿襪子走下樓梯,從出口溜了出去。二十多公斤重的無線電和手搖式發電機讓貝恩特走得十分吃力。他弓著背走進樹林,把東西藏好。他為不能把馬一起帶走感到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