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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洋中部地區槍支刀劍展覽會在戰爭紀念堂舉行。廣闊的展台,無數的槍支,大部分是手槍和進攻型獵槍。激光圖形的紅光在天花板上閃動。

由於品味問題,真正喜歡野外生活的人來看槍支展覽的並不多。現在的槍都黑不溜秋,展覽也暗淡,沒有色彩,跟許多人侍弄的室內景色一樣暗淡。

看看人群吧:衣衫襤褸、乜斜著眼,氣惱、憋悶,心裏的確結了繭。他們才是公民私人擁有火器權的主要危險。

在他們的想像裏,槍支是進攻性武器,為大規模生產而設計的,廉價沖壓出來,為沒有知識、沒有訓練的軍隊提供強大火力。

萊克特博士清瘦得帶王室風度,行走在室內槍手們的啤酒肚子、松弛皮膚和面團樣的蒼白之間。他對槍支不感興趣,直接來到了展覽圈最前面的刀劍商的展品面前。

那商人叫巴克,體重325磅,有很多花式刀劍和中世紀野蠻人刀劍的仿造品,也有最好的真正的刀棍。萊克特博士很快就發現了大部分他念念不忘的東西,那是些他不得不扔在了意大利的東西。

“要買什麽嗎?”巴克滿面友好,滿嘴友誼,眼神卻惡毒。

“要,我要買那把哈比刀,還要一把直刃的、四英寸長帶鋸齒的斯派德科刀和那把刀尖後彎的剝皮刀。”

巴克把那幾種刀拿了過來。

“我要那把好獵鋸。不是這把,是好的那把。讓我摸摸那根扁平的皮棍子,黑的那根……”萊克特博士考慮到了棍子把手裏的彈簧。“我要了。”

“還要別的嗎?”

“是的,我要一把斯派德科的平民刀,可我沒看見。”

“這東西沒有幾個人知道了。我不進貨,只有一把。”

“我只要一把。”

“按說該是二百二十美元,我一百九十美元連刀鞘賣給你。”

“好的,你有碳素鋼菜刀嗎?”

巴克搖搖大腦袋。“你得到跳蚤市場去買舊貨,我那把就是在那裏買的。拿個碟子底磨磨快就行。”

“打成一包,我五分鐘以後來取。”

不大有人叫巴克打包,巴克打包時擡起了眉毛。

確切地講,這個展覽並不是展覽,而是集市。有幾張台子賣的是滿是灰塵的二戰時期紀念品,看上去已很陳舊。你可以買到M-1步槍、眼鏡有裂紋的防毒面具、軍用飯盒,還有一般都會有的納粹紀念品攤點。如果對你的胃口,還可以買到真正的旋風式毒氣霰彈筒。

朝鮮戰爭和越南戰爭的紀念品幾乎沒有,沙漠風暴的則完全沒有。

許多顧客都穿迷彩服,好像是剛從前線回來,只能夠待幾天,來看槍支展覽的。出售的迷彩服更多,包括了完全隱蔽狙擊手或弓箭手的全套獵裝。展覽的一個重要部分是射獵用的弓箭裝備。

萊克特博士在看一套獵裝時意識到有穿制服的人靠近了。他拿起一只射箭手套,轉身對著陽光看制造商標志,瞥見身邊那兩個人是弗吉尼亞州狩獵與內陸漁業局的警官。他們在展覽會上有一個生態保護攤點。

“那是唐尼·巴伯。”年長的警官用下巴指了指說,“你要是把他弄上了法庭,通知我一聲。我真想叫那雜種永遠離開森林。”他們倆望著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人,在弓箭展區那頭,面對著他倆的方向看著電視。唐尼·巴伯穿著迷彩褲,襯衣用衣袖系在腰上,上身只穿一件哢嘰色無袖T恤,炫耀著自己的文身,一頂棒球帽倒扣在頭上。

萊克特博士一路參觀著展品,慢慢離開了兩位官員,然後在隔著一個走道的激光手槍表演處站住,透過懸掛著手槍皮套的格子架望著吸引了唐尼·巴伯注意的熒光閃動的錄像。

錄像放的是用弓箭狩獵黑尾鹿。

鏡頭外顯然有人在趕著黑尾鹿沿著林中的柵欄跑著。獵手拉弓搭箭了。獵手帶著錄音的話筒。他的呼吸快了起來。他對著麥克風低聲說:“再好也沒有了。”

鹿被射中,身子一彎,兩次撞上了柵欄,沒能跳鐵絲網跑掉。

唐尼·巴伯看了這一箭一激靈,嘟噥起來。

電視裏的獵手要在野外將鹿剝皮開膛了,從他稱之為“港(肛)門”的地方開始。

唐尼·巴伯停住錄像,倒回頭去反復看那一箭射中的鏡頭,看得老板說話了。

“滾你的,笨蛋,”唐尼·巴伯說,“我不會買你那臭玩意的。”

他在下一個攤點買了幾枝黃色的箭,寬大的箭鏃前橫著一個鋒利的鰭。那裏有一個抽獎的盒子,唐尼·巴伯買了東西,得到一張抽獎券,大獎是免費獵鹿兩天。

唐尼·巴伯填好抽獎券,塞進投票口,連商人的鋼筆都沒有還,就消失在穿迷彩服的一群青年人中。

有如青蛙的眼睛捕捉到運動一樣,商人的眼睛總能捕捉到人流裏停步的人。他眼前的這位完全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