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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達琳從呻吟在風雨中的木板屋搬進路德派孤兒院結實的紅磚大樓時還是個孩子。

兒童時代早期,他們一家人住的居室破爛不堪,卻有一個溫馨的廚房,她在那兒可以跟爸爸合吃一個橙子。但是死神找到了那小屋,那屋子是給為了少量報酬而做危險工作的人住的。她爸爸開著那部破舊的小貨車離開小屋去巡夜,被殺死了。

史達琳騎了一匹快要被殺的馬離開了領養她的家庭,那時他們正要殺羊羔。她在路德派孤兒院找到了避難所,從此那巨大結實的孤兒院建築就給了她安全感。路德派也許溫馨但提供的橙子太少,耶穌太多,但規定總是死的,只要你懂得規定你就不會有問題。

在受到不帶個人成見的考驗挑戰時,在街頭值勤時,她都知道可以依靠自己保證自己的安全,但是在機關裏搞政治她卻缺少才能。

現在,她一大早從她的舊野馬車裏出來時,匡蒂科高大的門面已再也不是能讓她避難的巍峨的磚石胸膛了。停車場上空瘋狂的氣氛使那裏的門都似乎歪扭了。

她想看看傑克·克勞福德,卻沒有時間。太陽剛升起,霍根巷裏就要開始拍片了。

為了調查費利西亞納魚市的屠殺,要在匡蒂科霍根巷的打靶場拍攝一套那次戰鬥的情況,要對每一顆子彈和每一條彈道做出清楚的解釋。

史達琳得去表演她的角色。他們使用的偽裝車就是參戰的那輛,車身補了塗料,抹平了新打出的彈孔,卻沒有上色。他們一次又一次從那部舊貨車裏沖出來;扮演約翰·布裏格姆的特工一次又一次地撲倒在地上;扮演伯克的特工一次又一次地在地上抽搐。拍攝使用的烏煙瘴氣的空彈頭武器弄得她筋疲力盡。

片子直到下午過半才拍完。

史達琳脫下了特種武器和戰術警察部隊的制服,在辦公室找到了約翰·克勞福德。

現在她又叫他克勞福德先生了。他似乎越來越模棱兩可,跟誰都生疏了。

“來杯塞爾脫茲礦泉水嗎,史達琳?”克勞福德見她來到辦公室門口,說道。克勞福德一天要吃好多種成藥。他還吃銀杏葉片、棕櫚末片。他從手掌裏按一定的順序吃,揚起頭,像在跟誰幹杯。

近幾個星期來他開始把西服掛到辦公室的墻上,只穿他去世的妻子貝拉給他織的羊毛背心。他現在看上去比她自己記憶裏的父親還要衰老得多。

“克勞福德先生,我的信件叫人拆了,拆得不高明,好像是用茶壺熏化膠之後拆的。”

“自從萊克特博士給你寫信以後,你的郵件就受到了監控。”

“那時他們只透視包裹,那倒沒有什麽,我還可以讀自己的私人信件,誰也沒有對我說過什麽。”

“拆信的不是我們的職業責任調查部。”

“可也不是多格代表,克勞福德先生,而是個大人物,可以蓋到章,弄到第三類截查文件。”

“可拆信的人怎麽會像個外行呢?”她很久沒有吱聲,克勞福德又加上了一句,“你最好是心裏有數,就這樣算了,史達琳,好嗎?”

“好的,先生。”

他噘著嘴點了點頭。“我去查一查看。”他把他的成藥瓶子在最上面的抽屜裏排列整齊。“我去跟司法部的卡爾·舍默談談。我們會弄清楚的。”

舍默是個不中用的家夥,有謠言說他年底就要退休——克勞福德的老哥兒們都要退休了。

“謝謝,先生。”

“你警校班上的同學裏有沒有有前途的人?有沒有招聘部門應該談談的人?”

“搞法庭工作的,我說不清楚——在性犯罪問題上他們對我總不好意思。槍法好的倒有幾個。”

“槍法好的我們已經配齊了,”他飛快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是說你。”

史達琳在表演約翰·布裏格姆之死這天的黃昏來到了阿靈頓國家公墓約翰·布裏格姆的墓前。

史達琳把手放在布裏格姆的墓碑上,碑上的鑿子印還硌手。她唇上突然有了親吻他前額時的感覺,那感覺很清楚。他那前額冷得像大理石,因為火藥而疙裏疙瘩的。那是她最後一次來到他的棺木前。她把自己最後一次參加手槍射擊公開賽贏得的冠軍獎章塞進了他手上的白手套裏。

現在,阿靈頓的樹葉已經凋零,正往落葉漸滿的地面上飄飛。史達琳手撫著約翰·布裏格姆的墓碑,極目一望,看過了那幾英畝墓地。她不知道有多少像布裏格姆這樣的人浪費在愚蠢、自私和令人疲憊的老頭子們的交易之中。

不管你是否相信上帝,只要你是個戰士,阿靈頓都是塊神聖的土地,悲劇並不在死亡,而在浪費。

她感到自己跟布裏格姆之間有一種聯系,一種並不因為沒有成為戀人而減弱的聯系。她跪下一條腿,在墓碑旁想起了往事:布裏格姆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