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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黛莉亞·馬普高興時就自己做飯。她只要肯做,總做得非常好。她是牙買加人和谷拉[99]人的混血後裔。此刻她在做雞肉幹,正小心抓住柿子椒的柄去著籽。她不肯買切好的雞肉,認為那得多花錢,於是讓史達琳刀子砧板地忙個不停。

“雞要是不切開,史達琳,就沒有那麽入味。”她解釋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解釋了。“看著,”她說著拿刀切了下去,力氣太大,雞肉碎渣飛到了她的圍裙上,“就像這樣。你幹嗎把雞脖子扔掉?那是好東西,放回去。”

一分鐘以後。“我今天到郵局去了一趟,給我媽媽寄了雙鞋。”馬普說。

“我也去了郵局,你該讓我代你去寄的。”

“你在郵局聽見什麽消息沒有?”

“沒有。”

馬普點點頭,倒也不意外。“有人說你的信件受到了監控。”“誰說的?”

“是郵務檢查官的秘密指示。你還不知道,是吧?”

“不知道。”

“那麽你就用別的辦法去查出來。咱們可得保護郵局裏的朋友。”

“好的。”史達琳放下刀子,停了一會兒。“我的天呀,阿黛莉亞。”

史達琳那天到郵局櫃台買郵票,在忙碌著的郵局職員板著的面孔上沒有看出什麽來。那些職員大部分是非洲裔美國人,有幾個她還認識。有人顯然是想幫助她,可又極可能觸犯刑法,受到罰款處分,並威脅到退休金。顯然,那人相信阿黛莉亞更甚於相信她。史達琳雖然感到煩惱卻也因為有非洲裔美國人喜歡她而高興。這可能表明了那人的一種無言的判斷,認為她殺死伊芙爾達·德拉姆戈是出於自衛。

“現在,把蔥拿來,用刀把搗碎,放到這兒。蔥白蔥葉全搗碎。”阿黛莉亞說。

準備工作完成,史達琳洗了手到阿黛莉亞秩序井然的起居間裏坐下了。阿黛莉亞馬上跟了進來,在一塊抹布上擦了擦手。

“都是些混賬,牛屎,對吧?”阿黛莉亞說。

她們倆有個習慣,在談起確實不吉祥的事前先罵個痛快。這是在世紀末給自己壯膽的一種方式。

“我要是知道才怪!”史達琳說,“問題在於,是哪個狗娘養的在檢查我的信件?”

“我的熟人只知道是郵檢部門。”

“不會是因為槍戰,不會是因為伊芙爾達,”史達琳說,“檢查我的信件一定是因為萊克特博士。”

“他給你的東西你全都上交了。因此你跟克勞福德都倒了黴。”

“他娘的,說穿了,如果是聯邦調查局職業責任調查部在檢查我,我覺得還可以查個水落石出,但如果是司法部的職業責任調查部,我就無能為力了。”

司法部和它下屬的聯邦調查局各有自己的職業責任調查部,兩個部理論上是合作的,實際上往往發生沖突。這種機構內部的矛盾被稱為“彼此撒尿”,夾到當中的特工有時就會給尿淹死。而且,司法部的督察長,一個搞政治的家夥,任何時候都可能插進一腳,把敏感的案件拿了去。

“他們要是知道了漢尼拔·萊克特要幹什麽,要是以為他到了你的附近,是一定會通知你,讓你小心的。史達琳,你有過他……就在你身邊的感覺沒有?”

史達琳搖搖頭。“我倒不太為他緊張,並不緊張。我常常一連許多日子都沒有想起過他。你知道那種像鉛一樣的感覺吧?你在害怕什麽東西時那種沉重的、灰色的感覺?那種感覺我一點都沒有過。我覺得我要是出了問題自己總會覺察到。”

“那你怎麽辦,史達琳?要是你發現他來到了你的面前會怎麽辦?突然出現在你面前?你決定了怎麽辦沒有?你會向他撲過去嗎?”

“我只要能夠從褲子裏拔出槍就向他背後撲過去。”

阿黛莉亞哈哈大笑。“然後怎麽樣?”

史達琳的笑沒有了。“那主意就得他自己拿了。”

“你會對他開槍嗎?”

“為了保護自己這一肚子雜碎,我會開槍的。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天呀!我希望別發生這樣的事,阿黛莉亞。如果他被抓住,看管起來,而沒有別的人受傷——連他自己也沒有,我就高興了。不過我要告訴你我的一個想法,他要是被堵住逃不掉了,給我個機會跟他見面,我是會很高興的。”

“你這話可不能對人講。”

“要是我去了,他就可以有多一點活下去的機會。我不會因為怕他而向他開槍的。他畢竟不是狼人。只需要讓他做個決定就行。”

“你害怕他嗎?你最好是非常怕他。”

“你懂得什麽是怕嗎,阿黛莉亞?別人告訴了你真相,那才真叫害怕。我希望看見他別再惹事。他如果能夠不惹事,被看管起來,人們對他的興趣就會大起來的,對他的待遇也會好些。他跟同牢房的人也不會有問題。他如果被關押起來,我就得謝謝他那封信了,一個瘋到還可以講出真理的人不應該浪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