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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米爾搜索著研究著一份巴黎的地圖。門口,一個穿著制服的警員被警局派來給好奇的鄰裏們解釋情況,勸他們不要聚集在現場,除非是綁架案的重要目擊者。綁架案!這聽起來就像是個業余節目,有點兒像在看戲。主角並沒有出現,但這不重要,僅僅是這場面,就足以令人激動。整個晚上,人們重復著同樣的話,就像在一個村莊裏。我不明白,但是,是誰?誰?誰?誰?我跟你說了我不知道,一個女人,就我所知,那是我們認識的人嗎,說呀,我們認識嗎?流言蜚語不斷膨脹,甚至那些本該在這時候已經睡覺了的孩子都下來看熱鬧,整個街區的所有人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場面興奮起來。有人問電視台會不會來,人們不停問值班警員同樣的問題,久久逗留不散,漫無目的,等待著不知道什麽東西,僅僅是為了萬一有什麽新進展自己能夠在現場,然而什麽都沒有。於是漸漸地,流言蜚語削弱了,人們的興趣也消減了。幾個小時過去了,夜色越來越重,余興節目變成了一團混亂,窗口有人開始抗議,現在,人們想要睡覺,人們想要安靜。

“他們只會打電話報警。”卡米爾說。

路易是最冷靜的,和往常一樣。

在他的地圖上,他標出了通向案發地的軸線。四條這個女人在被綁架前可能走過的路線。法勒基耶爾廣場或者帕斯托爾大道,維基勒布隆大街或者,反過來,柯唐坦大街。她也可能是坐公車,88路,或者95路。地鐵站離事發地都比較遠,但也不排除這種可能。培尼迪站,普雷桑斯站,弗倫泰爾站,沃吉拉爾站……

如果再這樣找不到任何頭緒,明天,就必須盡可能地擴大搜查範圍,哪怕為了一點點的情報。但這必須等到明天,等到那些蠢貨起床,說得好像現在真的有時間去幹等著一樣。

綁架案是一種性質比較特殊的案子:受害者並沒有明晃晃地出現在你眼皮底下,就像謀殺案一樣,而是需要想象。這就是卡米爾試圖做的事情。他的筆下出現了一個女人走在街上的身影。他稍稍審視了一下:太優雅,有點兒像是名媛貴婦。卡米爾可能把她畫得稍微老氣了一點兒。幾通電話之後,他把圖劃掉,重新開始。為什麽他總覺得她應該很年輕?有人會綁架老婦人嗎?第一次,他覺得她不該是個女人,而是一個女孩。“一個女孩”在法勒基耶爾路被綁架了。他又開始畫他的速寫。穿著牛仔褲,留著短發,背著斜挎背包。不。其他速寫,比如這張穿著直筒裙、有著大胸脯的,他把它劃掉,覺得看著不自在。他覺得她應該很年輕,但說到底,他想到的不是她。他在腦海中真正看到的,是伊琳娜。

他的生命中並沒有別的女人。在對他這樣身高的男人來說如此有限的機會裏,一方面出於一種罪惡感,出於對自身的一種厭惡,以及出於對和女人建立正常親密關系的恐懼,他的性需求取決於太多條件的結合,總之什麽都沒有發生。哦不,有一次。一個女孩遇到危險,他幫助她擺脫了窘況。他看到她眼神裏像是松了一口氣,並沒有更多內容。後來他又在他家附近遇到那女孩,像是巧合。於是,他們在拉瑪莉娜餐廳露台上喝了一杯,然後晚餐,是不可避免的遊戲調笑,最後又喝了一杯酒,接下來……當然,這不是一個正直的警察能接受的那種事。但是那個女人神情如此和藹可親,情緒有點兒失控,像是真心誠意地想要表達感謝。好吧,這是卡米爾為了自我開脫而不斷對自己說的話。超過兩年沒有接觸過女人,這本身就是一個理由了,卻也不那麽充分。他還是做錯了事。溫柔沉靜的夜晚,讓人可以不用相信所謂的高尚情感。她聽說了他的故事,在警隊,每個人都知道這個故事,範霍文警官的妻子被謀殺了。她只是說著些簡單的日常,然後脫去了衣服,迅速爬到他身上,毫無前兆地,他們互相對望著,卡米爾閉上了眼,好像別無選擇。他們時不時會遇見,她住在附近,四十歲的樣子,比他高十五厘米。安妮,也一樣難以捉摸:她沒有和他睡過夜,她說她寧願回去。卡米爾覺得這樣也很好,免得他傷心。當他們再次相遇,她看上去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最後一次遇到,周圍還有很多人,她甚至還握了他的手。為什麽他現在會想她?她是那種會讓男人想要綁架的女人嗎?

心理上,卡米爾轉向綁匪。殺人可以有很多種方式,也可以有很多種動機,但是綁架卻都如出一轍。有一件事是肯定的:為了綁架某人,綁匪需要沖動。當然,這可以是出於一時之興,或者瞬間暴怒,但這實為罕見,並且一般很難成功。大多數情況下,綁匪有組織、有預謀、有精心的準備。數據並不樂觀,最初的幾小時是至關重要的,接下去的救援機會就會迅速遞減。人質,這是個大物件,綁匪很快就會想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