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孔氏遺孤

司馬遷將孔安國滅門一事告訴柳夫人和衛真,二人都驚駭不已。

三人正在感慨,忽聽到有人敲門,衛真忙出去看。

門外一個蒼老的聲音問:“小哥,我來求見司馬遷大人,能不能請他到我家裏去一趟?”

“你是什麽人?要我主公去你家做什麽?”

司馬遷和柳夫人聽到,一起站到屋門邊去看,暮色中,門外站著一位老者,衣著簡樸,神色局促。

“我家有個人快死了,他想見司馬遷大人。”

“什麽人?”

“他名叫簡卿,是我的侄兒。”

司馬遷忙趿鞋出去,走到院門前:“是兒寬的弟子簡卿?”

“是。”

“他快死了?”

“是,他得了重病,恐怕捱不過今晚。他說有件事一定要托付司馬遷大人。”

“好!我們馬上去。”

司馬遷忙命衛真駕車,載著老人,讓他指路,一起趕到城北民宅區,穿過幾條巷子,來到一座小院落前。

這時天已昏黑,老人引著司馬遷推門進去,走入堂屋,點了盞油燈,擎燈照路,帶司馬遷進到旁邊內房。房裏除了一床一櫃外,別無他物。老人舉燈照向床頭,舊被子下,露出一張臉,面色蠟黃,雙眼緊閉,喘息急促。若不仔細辨認,根本認不出是簡卿。

老人湊近喚道:“卿兒,司馬遷大人來了。”

連喚了幾聲,簡卿才睜開眼。

司馬遷忙走到床邊,輕聲道:“簡卿,是我,司馬遷。”

“司馬先生,謝謝你能來”,簡卿盡力露出一絲笑容,氣喘籲籲,斷斷續續道:“除了你,我再想不到可以信誰……老師留給我的遺命,我已無力完成,只好向司馬先生求助,還望……”

司馬遷忙道:“是不是關於孔壁《論語》?”

“是……你怎麽知道?”

“兒寬留給延廣一封帛書,延廣臨死前,又傳給了我。”

“這樣就再好不過……老師臨終時接到一封信,是他的故友……說救了孔安國的孫子,要送到長安……讓老師庇護……”

“孔安國的孫子?”司馬遷立即想到帛書上最後一句“啼嬰處,文脈懸”。

“那孩子名叫孔驩,會背誦孔壁《論語》……我在長安等了幾年,卻沒等到……”

“你要我做什麽?”

“設法找到那孩子,否則……”

“好!我定會盡力而為!”

“從道不從君,從義不從父……”

“什麽?”

“這是孔壁《論語》中的一句……一定找到那孩……”

簡卿呼吸陡然急促,身子拼力一掙,喉嚨中發出一聲怪響,隨即大張著嘴,不再動彈。

“卿兒!”老人大叫著去搖動,簡卿卻紋絲不應。

司馬遷伸手探了探簡卿的鼻息,黯然道:“他已經去了。”

樊仲子正在家中獨自飲酒,見到硃安世,忙起身,一把抱住,哈哈笑道:“嬉娘說你過一陣子一定會來,沒想到你今天就到了。”

“韓嬉也來了?”

“她到了有幾天了。”

“樊大哥,我是為驩兒來的。”

“我知道,嬉娘也是為那孩子來的。十幾天前,她去魯縣探望那孩子,卻發現孩子已經不在孔府,她暗地裏打聽,才知道孩子已被送往長安,她急忙追了過來。”

“是杜周。”

“嗯。杜周兩天前剛死了。”

“死了?怎麽死的?”

“據他家人說是得了暴病。但我覺得此事可疑。”

“樊哥哥也會貪功啦?”門邊忽然清亮亮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是韓嬉。

硃安世忙站起身,見韓嬉衣衫翠綠,嫩柳枝一般走了進來。

樊仲子笑道:“哈哈,想偷搶一次功勞,偏偏被你逮到。杜周死因,是嬉娘先起疑的。”

韓嬉一眼看見硃安世,頓時收起嬉笑之容,只淺淺含笑,輕聲道:“你來了。”

想起前次臨別時她所說那些話,硃安世有些手足無措,但又感念她先於自己為驩兒奔走,便點點頭,誠懇一笑。

三人落座,韓嬉和樊仲子又說笑了幾句,但目光不時投向硃安世,硃安世陪著笑,始終不太敢與她對視。心裏又掛念著驩兒,有些坐立不安。

“說正題吧——”韓嬉似乎體察到他的心意,收起笑,坐正了身子,“杜周是飲鴆自殺,我從他家一個老仆婦那裏探到,杜周屍身衣服抓得稀爛,全身烏青,腦殼裂開,腦漿迸了一地。”

樊仲子咋舌道:“他升了禦史大夫才三年,正風光,為什麽要自殺?”

韓嬉道:“我懷疑與驩兒有關,他才將驩兒送入宮中——”

“驩兒被送入宮中?!”硃安世失聲叫道。

韓嬉點點頭,望著硃安世,滿眼歉疚、疼惜。

樊仲子忙道:“剛才正要告訴你這件事,嬉娘正是為這事四處打探。”

硃安世低下頭,心中越發焦躁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