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秘道夜探

“我去取馬,你在洞裏等我。”

“城裏現在到處是官兵啊。”

“不怕,我自有辦法。你不要出去,在這裏等我。”

“我知道,硃叔叔,你小心。”

硃安世不帶行囊,輕身徒步,向扶風回走。

遠遠看見城門大開,行人出入,一切如常,心裏有些詫異,略想了想,又不禁笑起來:他們料定汗血馬仍留在城裏,我舍不得馬,一定會回來取,所以故意設下陷阱。

城南護城河外不遠,有一處高坡,硃安世便舍了大路,穿進小徑,繞道上到坡頂,這時朝陽初升,俯視城外,見大道兩側密林叢中,果然隱隱有刀光閃耀。他目測距離,自坡頂到城墻,果然大致不差。又左右望望,仔細想好退路。

盤算已定,他伸出拇指,在唇髭上一劃,運一口氣,撮口作聲,音出舌端,發出一聲長嘯,聲音嘹遠,清透雲霄,回響四野。

片刻之後,城門內隱隱傳來馬嘶聲和嚷叫聲,轉眼,只見城門洞中奔出那匹汗血馬,揚鬃奮尾,沖過守衛,翻蹄亮掌,風一般奔出城門,躍上河橋。

幾個守衛一邊急追,一邊大喊:“吊起橋!吊起橋!”

汗血馬才奔到橋中間,橋板忽然拉起。硃安世遠遠看見,暗叫“不好!”

汗血馬卻並不停蹄,繼續前奔,橋板不斷升高,奔了十幾步,快到橋頭時,橋板已經十分陡斜,橋頭離地已有一丈多高,汗血馬前蹄一滑,險些蹶倒。硃安世不由得又驚呼起來。卻聽見那馬長嘶一聲,身子一掙,兩只前蹄先後搭住橋頭,縱身一躍,淩空而起,飛落到岸邊。

硃安世大喜,響響打了個唿哨,汗血馬身子一挫,將頭一偏,沿著河岸、朝著土坡飛奔過來。

吊橋也隨即重新落下,城內一隊驍騎緊隨而出,城外林中伏兵也聞聲而動,疾奔過來。

硃安世忙奔下土坡,趕到坡底,汗血馬一聲長嘶,已驟立在眼前。硃安世翻身上馬,拍拍馬頸,贊了一聲,隨即帶馬飛奔。後面驍騎緊緊追趕。到了城角,硃安世拍馬向北折轉,繼續疾奔,身後追兵雖落後幾丈,卻緊隨不舍,硃安世知道他們顧惜汗血馬,不敢放箭,所以放心奔馳。

疾奔一裏路後,追兵漸漸被甩開,又奔一裏多路時,穿過一片樹林,回頭已看不到追兵。硃安世這才放慢馬速,調轉馬頭,揀了條小路,向南繞行。不到半個時辰,回到山洞。

驩兒聽到馬蹄聲,在洞口悄悄探頭,見是硃安世,叫著跑出來:“你真的救出它來了!”

硃安世跳下馬,得意道:“吾乃硃安世也。”

驩兒睜大眼睛,用力點頭,硃安世第一次見他露出笑容,現出孩童樣兒,不由得伸出手摸摸他的頭,笑著進洞,收拾行囊,很快出來,抱驩兒上馬,穿過田野,沿一條山路,向西奔行。

司馬遷和衛真離開了石渠閣。

衛真小聲感嘆:“難道《論語》真是從那個地洞被盜走?誰這麽大膽?敢在石渠閣挖秘道?”

司馬遷見前面有黃門走來,忙制止:“回去再說。先去太常那裏交差。”

見了太常,司馬遷呈上文卷,太常展開一看,見只有寥寥數語,且全是猜測,不見定論,免不得又一番責罵。

司馬遷唯唯謝罪,不敢分辯,因念著心事,順口問道:“不知《論語》遺失一事可有下落?”

太常叱道:“幹你何事?還不退下!”

回去的路上。

衛真納悶道:“什麽人會偷《論語》?”

司馬遷嘆道:“如今,孔子之學,通一經,就能為官受祿,儒家經籍,早已成為富貴之梯,人人爭攀。”

“但朝廷只設了《詩經》、《尚書》、《禮記》、《易經》、《春秋》這五經博士,學這五經才有前途,並沒聽說有誰學《論語》得官祿的。”

“《論語》是孔子親身教授弟子之言,比那五經更真切深透。用《論語》解五經,才是正道。只可惜我當年師從孔安國時,年青無知,只學了《尚書》,未請教《論語》。後來恩師去世,現在悔時,已經晚矣。”

“主公學《論語》是為求真知,他人卻未必這樣,衛真雖然見識短淺,但遍觀滿朝人物,多是阿附主上、求榮謀利,有幾個真學者?有幾人求正道?他們要《論語》何用?”

“正因如此,他們才要引經據典,借孔子之言,自樹正統,排除異己。想當初公孫弘與董仲舒同得天子賞識,兩人主張不同,互不相容。公孫弘更加得寵,一路扶搖直升,官至丞相,猶嫉恨董仲舒學問高過自己,最終逼其免官歸鄉。學問之爭,從此變成權勢之爭。”

“話雖如此,可誰敢冒險到石渠閣盜書?不要命了?”

“我也想不太明白。不過當今之世,人心大亂,利令智昏,前日竟有人盜走宮中汗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