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3日,星期五(第4/10頁)

“我出軌了,是吧?”

沒有反應。沒有倒抽一口氣表示否認,沒有震驚的眼神。克萊爾平靜地看著我。“是的。”她說,“你在背著本偷情。”

她的聲音裏沒有感情。我想知道她怎麽看我。不論是當時,還是現在。

“告訴我。”我說。

“好的。”她說,“不過我們坐下吧,我真想喝杯咖啡。”

我們向主樓走去。

咖啡廳也兼作酒吧。座椅都是鋼制的,桌子樸實無華。四周點綴著棕櫚樹,可惜每當有人開門都會有股冷空氣湧進來,破壞了氛圍。我們面對面隔著一張桌子坐著,用飲料暖著手。

“事情是怎麽樣的?”我又說一遍,“我要知道。”

“不好說。”克萊爾說。她說得很慢,似乎是在復雜的地形裏小心地前進。“我想是在你生了亞當之後不久開始的。一旦最初的激情消退,有一段時間非常難熬。”她頓了一下,“身在其中的時候要看清周圍發生的事情是那麽不容易,對吧?只有在事後,我們才能真正看清。”我點點頭,但並不理解。事後的洞見不是我能擁有的東西。她繼續說:“你哭得很厲害,你擔心沒有跟孩子建立起紐帶,都是些常見的困擾。本和我做了能做的一切,你媽媽在旁邊的時候也會幫忙,不過情形很不妙。甚至在最糟的一段時間過去以後你還是覺得受不了。你無法回頭工作。你會在大白天突然給我打電話,難過。你說你感覺自己很失敗,不是做母親很失敗——你看得出亞當有多麽幸福——而是作為一個作家。你覺得自己再也寫不了了。我會過去看你,你簡直一團糟,在哭,還有那些作品。”我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麽——事情會變得多麽糟糕——接著她說,“你和本也在吵架。你怨恨他,因為他覺得生活是那麽容易。他提出要雇一個保姆,不過,嗯……”

“嗯?”

“你說那是他的一貫作風,有問題只知道砸錢。你有你的觀點,不過……也許你並不十分公正。”

也許不是,我想。我有些吃驚,當時我們一定還算有錢——比我喪失記憶後富裕,比我們的現狀富裕。我的病一定花了一大筆錢。

我努力想象著自己跟本吵嘴、照顧小孩、嘗試寫作。我想象著一瓶又一瓶牛奶,或者亞當吃著我的奶。臟尿布。在早上,讓自己和孩子吃飽是我唯一的野心;到了下午,我累得筋疲力盡,唯一渴望的事情是睡覺——還要等好幾個小時才能睡上覺——想要寫作的念頭早就被趕到九霄雲外。我可以看見這一切,能夠感覺到那種緩慢的、燒灼的憎恨。

可是這些只是想象,我什麽也記不起來。克萊爾的故事似乎跟我毫無關聯。

“所以我出軌了?”

她擡起頭。“那時我有空,當時我在畫畫。我答應會照看亞當,每周幫你兩個下午,那樣你就可以寫作了。是我堅持要這麽做的。”她握住我的手。“是我的錯,克麗絲。我甚至建議你去咖啡館坐坐。”

“咖啡館?”我說。 

“我認為出去走走對你來說是個好主意。給自己一點兒空間。每周出去幾個小時,遠離一切。過了幾個星期,你似乎好轉了。你變得快活起來,你說你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你開始幾乎每天都去咖啡館,在我沒辦法照顧亞當的時候你就帶上他。可是後來我發現你的穿著打扮也不一樣了。很典型的兆頭,不過當時我並沒有反應過來。我以為只是因為你感覺在好轉,更自信了。但接下來的一個晚上本打了電話給我。他一直在喝酒,我想。他說你們吵得比以往更厲害,他不知道該怎麽做。你也不再跟他做愛了。我告訴他可能只是因為孩子的原因,也許他只是在擔無謂的心。可是——”

我打斷了她:“我在跟某人交往。”

“我問了你。剛開始你不承認,但後來我告訴你我不傻,本也不蠢。我們吵了一架,可是過了一段時間你把真相告訴我了。”

真相。並非光彩奪目,並不讓人振奮,只不過是赤裸裸的事實。我的生活已經變成了活生生的老一套:跟一個在咖啡館裏遇見的人上床,而我最好的朋友在照顧我的孩子,我的丈夫在賺錢支付我的衣服和內衣——我穿這些東西不是給他看的。我想象著偷偷摸摸地打電話,出了突發事件時臨時改變安排,還有那些我們有機會聚在一起的日子,那些墮落的、可悲的下午,那時我跟一個男人在床上纏綿,在那麽一段時間內來講他似乎比我的丈夫出色——更讓人激動?更有魅力?是更出色的情人?更有錢?我在那個旅館房間等待的、那個最終襲擊了我的男人是他嗎?是不是他讓我失去了過去,失去了未來?

我閉上了眼睛。一幕記憶閃過。一雙手扯著我的頭發,掐著我的喉嚨。我的頭在水裏,喘著氣,哭著。我記得我當時的念頭。我想見我的兒子。最後一次。我想見見我的丈夫。我真不應該這樣對待他,我真不應該為了這個男人背叛他。我將永遠沒有機會告訴他我很抱歉了。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