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9日,星期一(第4/10頁)

“我不知道。”他說,“不過有可能。”

“什麽時候?你想什麽時候去?”

他停下了腳步。我意識到停在我們旁邊的車一定是他的。

“今天。”他說,“我認為我們應該今天去。”接著他說了一些奇怪的話。“我們沒有時間了。”

*****

我不一定要去。納什醫生沒有強迫我同意去。可是,盡管我不記得這樣做了——實際上記不起的東西太多了——我一定是答應了。

路途不長,我們沉默著。我什麽也想不到,想不到什麽可說的,沒有什麽感覺。我的頭腦一片空白,幹幹凈凈。我把日志從包裏拿出來——也不管我已經告訴納什醫生沒有帶——開始寫最新的記錄。我想把我們談到的每一個細節都記下來。我靜悄悄地地記著,幾乎不假思索。停下車穿過有消毒水味道的走廊時我們沒有說話,走廊聞起來像陳咖啡和新鮮塗料混雜在一起發出的氣味。人們坐在輪椅上、吊著輸液瓶從我們身邊經過。墻壁上的海報有些脫落。頭頂上的燈閃爍著發出嗡嗡聲。我腦子裏只有在這裏度過的7年。那感覺像一生一般漫長,可是我卻一點兒也不記得。

我們在一扇雙層門外停了下來。“費舍爾病房”。納什醫生按下墻上對講機的一個按鈕,對著它小聲說了幾句話。他錯了,門打開的時候我想。我沒有挺過那場襲擊。打開那扇旅館房間門的克麗絲·盧卡斯已經死了。

又是一扇雙層門。“你沒事吧,克麗絲?”他說。這時第一扇門在身後關上,把我們封在了兩扇門之間。我沒有回答。“這是安全病房區。”我突然確信身後的門是永遠關閉了,我再也出不去了。

我吞了一口唾沫。“我知道了。”我說。裏層的門正在打開,我不知道會在門後面看見什麽,也簡直不敢相信我曾經在這裏待過。

“準備好了嗎?”他說。

一道長長的走廊。我們經過時,走廊的兩側開著一些門,我可以看到門後是帶玻璃窗戶的房間。每間屋子裏有一張床,有的疊了被子有的沒有,有的有人睡,大多數卻是空的。“這裏的病人病因多種多樣。”納什醫生說,“有很多是精神分裂,不過也有雙相障礙、急性焦慮、抑郁的。”

我看著一個窗口。一個女孩正坐在床上,赤身裸體地盯著電視。另一個房間裏坐著一個男人,前後搖晃著,用兩只胳膊抱著自己,似乎在抵禦寒冷。

“他們都被鎖起來了嗎?”我說。

“這裏的病人都是根據《 精神健康法 》關起來的,也叫做隔離。把他們放在這兒是為他們好,雖然違反了他們的意願。”

“為了他們自己好?”

“是的。他們要麽會給自己帶來危險,要麽會威脅到別人,必須把他們放在安全的地方。”

我們繼續向前走。我經過一個女人的房間時她擡頭看了看,盡管我們對上了目光,可是她的眼睛裏卻沒有什麽表情,相反她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眼睛一直看著我,當我向後縮了一縮時她又扇了自己一耳光。一幕圖像從我的面前閃過——小時候去參觀動物園時看見一只老虎在它的籠子裏走來走去——我把幻覺趕開繼續向前走,下定決心左右兩邊都不看。

“他們為什麽把我送到這兒來?”我說。

“在此之前你被安置在普通病房裏,跟其他人一樣有張床位。那時有些周末你會在家裏過,跟本在一起,可是你變得越來越難管了。”

“難管?”

“你會走丟。本不得不把屋子的大門鎖起來。有幾次你變得歇斯底裏,堅信他傷了你,你是被強行鎖起來的。當你回到病房後好了一陣子,可是後來你在那裏也出現了類似的行為。”

“所以他們必須找到辦法把我關起來。”我說。我們已經走到了一個護理站。一個穿制服的男人坐在辦公桌後面,正在一台計算機上輸入東西。我們走過去,他擡起頭說醫生馬上就來。他請我們坐下,我瞄了瞄他的臉——歪鼻子、金色耳釘——希望能有些線索找到一絲熟悉的感覺。什麽也沒有。這個病房似乎完全是陌生的。

“對了。”納什醫生說,“有一次你失蹤了大概4個半小時。警察找到了你,在一條運河旁,你的身上只穿著睡衣和袍子。本不得不去警局接你。你不肯跟任何一個護士走,他們沒有選擇。”

他告訴我那以後本馬上著手張羅給我換病房。“他認為精神科病房不是最合適你的地方。他是對的,真的。你對你自己或者其他人都沒有危險,整天跟病情比你嚴重的病人在一起甚至可能讓你的情況變得更糟。他寫信給醫生、醫院院長、你的下院議員,可是沒有別的去處。”

“接著,”他說,“有個給腦部受重傷的人開設的住宿中心成立了。他努力遊說,有人對你進行了評估而且認定合適,不過費用成了問題。本不得不暫時離職來照顧你,因為付不起錢,但他沒有放棄。顯然他威脅要把你的故事向媒體公布,於是就此開了一些會議、有了一些申訴,不過最後他們同意支付費用,你作為一個病人進入了中心,政府同意只要你還沒有完全康復便會為你支付住院期間的費用。你是在大約10年前搬到那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