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接下來的幾天裏,厄本和奧迪都沒提那天牌桌上發生的事。奧迪每天照常開車送厄本去見各種人,聽他在車上發表各種觀點和偏見。奧迪現在對他的老板不像以前那麽熱情了,但他還是裝出一切照舊的樣子。一天早上,他們驅車前往厄本最大的一處農場。厄本坐在後座中間,奧迪可以從後視鏡裏看到他的一舉一動。

“我聽說了你那天晚上為貝麗塔做的事。”厄本說,“那是一個高尚的舉動。”

“你那位朋友說什麽了嗎?”

“他說和貝麗塔那次是他幹得最爽的一次。”

“那個人有點自以為是。”

“他可不是什麽善男信女。”

奧迪把車開進了農場大門。轎車在他們身後揚起一片塵土,落在橙樹深綠色的葉子上。田間的工人們在灑水、除草。他們又往前開了四百米,來到一片用破木板、細鐵絲網、石頭和破鐵皮搭起來的簡陋房屋前。簡易的晾衣繩上掛著衣服,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正坐在一個馬口鐵浴缸裏讓媽媽給她洗頭發。這位母親盆骨寬大,擡起頭,用沾滿肥皂的手抹了一把額前的頭發。

“你有沒有睡她?”厄本說。

“沒有。”

“她說你甚至都沒想過。”

“我為她感到難過。”

厄本頓了一會兒,說:“你這點良知可真夠貴的。”

他們把車開到一棟刷成白色的莊園式農舍外面,停了下來。奧迪揣著幾包現金進了屋——這些現金裏有農場工人的工資和安撫工會領導、賄賂政府官員以及打點海關的錢。在奧迪看來,厄本似乎已經打通了在聖地亞哥徇私枉法要走的所有關節。他知道應該去拉攏什麽人,巴結什麽人,以及利用什麽人。

“眾怒是一頭喜怒無常的野獸。”厄本解釋說,“這也是為什麽你不能總是靠脫衣舞酒吧和艷舞來賺錢。你得多元化經營。記住這一點。”

“好的,老板。”

奧迪把錢放在一張打磨光滑的楓木書桌上,然後背過身。厄本從墻上取下一幅油畫,在後面的密碼鎖上輸入了密碼。

“我想讓你帶貝麗塔去買點東西,”厄本說,“幫她買一些上档次的衣服,工作需要。”

“她的工作不是為你打掃房間嗎?”

“我給她升職了。我的一個手下昨天被人打了,錢也被搶了。也許他說的是實話,也許是他自己一手安排了這次敲詐。無論如何,從現在開始,由貝麗塔負責現金管理。”

“為什麽是她?”

“沒有人會想到像她這麽年輕漂亮的女孩會懷揣那麽多現金。”

“可是如果有人懷疑她怎麽辦?”

“那就由你來保護她。”

奧迪一時有些語塞,然後說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讓我來做這個。”

“她信任你。我也是。”

厄本從一捆現金裏抽出八百美元,遞給奧迪:“我想讓你給她買些好衣服——就像別的女人穿的那種時髦的商務套裝。但是不要買褲裝,明白嗎?我喜歡看她穿裙子。”

“什麽時候?”

“明天。帶她去羅迪歐大道[30] ,讓她看看電影明星住的地方。本來我想自己帶她去的,但是我太忙了……”他頓了一下,又說,“而且那晚牌局之後她還在生我的氣。”

早飯過後,奧迪開車去接貝麗塔。她穿的是第一次見到奧迪時穿的那條裙子,外面罩了一件輕薄寬松的開衫。一路上,她都安靜地坐在副駕駛座上,兩臂抱在胸前,膝蓋並攏,把一只軟布口袋放在大腿上。

這一次,奧迪沒有開厄本的豪華轎車或是切諾基,而是跟他借了一輛野馬敞篷車,以備貝麗塔想把車頂敞開。他一路上給她指點景色,點評天氣,時不時偷瞄她一眼。她的頭發用一支玳瑁發夾別在腦後,皮膚看起來像是純銅鑄成的,還用軟布拋光過。奧迪開始用西班牙語跟她說話,但是她想練習英文。

“你是從墨西哥來的嗎?”奧迪說。

“不是。”

“那是從哪兒?”

“薩爾瓦多。”

“那麽偏的地方啊?”

貝麗塔瞪了他一眼,奧迪頓時覺得自己太蠢了,然而他接著說:“你看起來不像是……”

“怎樣?”

“沒什麽。”

“我的父親出生在巴塞羅那,”貝麗塔解釋說,“他二十多歲做商船水手的時候來到了薩爾瓦多。我母親是阿根廷人。後來他們就相愛了。”

奧迪把車朝北開上了聖地亞哥高速,之後的六十五英裏都沿著海岸線——左邊是大海,右邊是高山。過了聖克利門蒂,車子駛向內陸,一直沿著I-5號公路駛進了洛杉磯市中心。那天是周三,又時值仲夏,羅迪歐大道上滿是遊客和度假的人,還有些有錢的當地人。酒店裏有穿制服的門童,餐廳裏有穿燕尾服的保鏢,每塊招牌都既幹凈又鮮亮,仿佛是矽谷的哪個無菌工廠生產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