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秦嶺的忠誠 第四章 鄧先的死(第4/6頁)

“小紕漏罷了,徐永他自己也承認他並不在這條線上工作。如果他是存心撒謊,本來是可以撒得更漂亮一些。”

“你認為這在多大程度上可以消除他的嫌疑?”

“七成,不,或許八成可能。我不想太樂觀。”

這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杜弼這時候擺了一個猶豫的手勢:“理由還不太充分,但我認為差不多該進入‘燭龍’的話題了。”

“英雄所見略同。”荀詡點點頭,把手裏的毛筆濾了濾墨,放回到筆架上,“看看這一次他能給我們帶來什麽故事。”

三月十三日,中斷了一天的詢問工作再度開始。

有了先前幾天的磨合,徐永已經慢慢習慣了這種形式的談話。他一進屋子就與荀詡、杜弼兩個人友好地打了個招呼,然後自己坐到了鋪著茵毯的坐榻上,表現得很自如。這幾天悠閑富足的生活讓這名魏國的督軍發福了,臉邊緣的曲線明顯向外擴張,面部皮膚開始反射出一層若有若無的油光。

“徐督軍昨天過得可好?”荀詡和氣地問道。

“還好,還好,托您的福。”徐永盯著荀詡的眼睛,意味深長地說道:“荀大人昨天過的一定很忙吧?一天都沒看到您。”

“唔,是啊。”

寒暄到這裏就結束了,荀詡和杜弼決定先不向他透露鄧先的詳情。這可以讓徐永因為不知道自己的情報是否已經得到證實而覺得惶惑不安;急於獲得信賴的他也許會主動提供出更多東西。這也算是一個小花招。

杜弼和荀詡對視一眼,彼此略微點了一下頭。杜弼將毛筆拿起來,取掉套子握在手裏,荀詡則開口問道:

“徐督軍,你能談談曹魏安插在蜀國內部間諜的事情嗎?”

“我不是已經談過了嗎?那個鄧先,你們還沒有去確認?”徐永詫異地反問。

“我們仍舊在確認,明天也許就會有結果。”荀詡從容地回答,“現在我們想知道的是,你還知道其他間諜的名字嗎?”

徐永想了想,搖搖頭說:“我負責的不是這個領域,除了鄧先我想不到其他的人名了。”

“你從來沒聽過你的同僚談論過,或者在某一份文件中看到過類似的蛛絲馬跡?”杜弼問。

“我那時候又沒打算要逃亡,即使有看過恐怕也已經忘記了。下次我會注意的。”徐永的話讓屋子裏的人發出一陣小小的笑聲。

“我們現在的工作就是要讓你想起來,這對我們相當重要,對你也是。”荀詡和顏悅色地施加著壓力。徐永感受到這種壓力,於是尷尬地垂下頭去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擡起頭用力搖了搖:

“我所能想起來的另外一個人名是黃預,不過我記得那個人早在兩年前就已經被捕了。”

杜弼下意識地看了荀詡一眼,那件事和荀詡有著很大關系。荀詡對此卻沒表現出任何反應,他平靜地捏了捏下巴,問道:“你說得不錯,黃預已經在兩年前被處斬了。不過那其事件的背後還隱藏著另外一個人;你既然知道黃預,那麽應該也可能聽到他的名字才對。”

“有這樣的事?那是誰?”徐永有些驚訝,杜弼仔細注視著他的表情,但無法分辨這驚訝是真的還是演技。

“我們不知道,只知道這個人隱藏在南鄭內部,並且極端危險。”荀詡說到了關鍵之處,語速開始放慢,“我們唯一掌握的只有他的別稱。”

徐永等待著荀詡說出來,他的眼神變得嚴肅起來。

“燭龍,這是他的別稱。你能回想起來什麽嗎?”荀詡說出來的時候,全身像是釋下了很重的擔子,一陣輕松。

這個名字沒有給徐永帶來任何情緒上的波動,至少杜弼沒有觀察到任何波動,似乎這是一個完全無關的路人名字。徐永雙手十指交叉擱在腿上,皺著眉頭拼命回想了半天,最後還是搖了搖頭,表示從來沒有聽說過“燭龍”。

“事實上……”徐永還補充道,“魏國間軍司馬對於間諜的命名有自己的一套規則,多是以天幹加州名來稱呼,比如鄧先的別稱就是‘丁兗’。至少在我接觸到的人裏,沒有用古代神獸取名的。間軍司中很少有人看過《山海經》。”

荀詡失望地朝杜弼擺了個手勢,詢問暫時告一段落。

從門口走進兩名衛士,客氣地把徐永帶去了隔壁屋子裏去,那裏有備好的酒肉水果,甚至還有兩名歌姬,她們是特意被借調過來的,荀詡自己掏的腰包。

等到徐永離開以後,荀詡啪的一聲將毛筆丟在案幾上,煩躁地吸了幾口氣,對在一旁默默整理著記錄的杜弼說道:“輔國,你覺得怎麽樣?”

“不好說,但至少他的話完全可以自圓其說。”杜弼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沒發現什麽矛盾之處。”

“這才真是讓人感到厭惡。”荀詡恨恨地咬著牙,“我不怕那些把真相藏起來的說謊老手,我有的是辦法撬開他們的嘴;最討厭的莫過於那些確實毫不知情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