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奏 一個益州人在武昌 第四章 暗流與洪流(第5/6頁)

這個消息終於從東吳決策層的嘴裏親口說出來了,三名蜀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說話。其實郤正很想開口抗辯,但被張觀和荀詡的眼神壓了回去。辯駁不是他們的工作,他們的工作是將吳國的官樣聲明以及弦外之音一並帶回去,交給成都朝廷去處斷。

顧雍繼續說道:“等到兩國成功地恢復中原,豫、青、徐、幽四州歸屬東吳;兗、冀、並、涼四州歸屬漢,兩國以函谷關為界,共享天下。”

“這究竟是在向我國示好還是示威……”荀詡不明白為什麽東吳要在這時候提出這份政治地圖,這份地圖幾乎沒有實用價值,除了明確無誤地把東吳的野心表面化以外,沒有什麽用處。還是說,孫權其實是想要一個與他地位相稱的戰略目標?

“我主登基在即,這個消息一定會引起外界的種種猜測甚至負面謠傳,為避免盟友和天下人不必要的誤解,今天特意召見幾位澄清一下我方的立場,並希望能得到貴方的理解。”

對於這樣的外交辭令,荀詡只能冷笑。如果東吳真的有誠意,就該在決定稱帝前征求成都的意見;最起碼應該在登基儀式前以正式的國書通知蜀漢。而事實上,若不是今天他成功地把這個情報送了出去,恐怕東吳會把稱帝的事一直捂到登基當天。

在得知敦睦館已經把稱帝的情報送出以後,東吳君臣這才慌張地連夜緊急召見敦睦使,想淡化東吳在這件事上一意孤行的印象,反而暴露出他們惴惴不安的不自信心態。

“新的吳漢聯盟將成為埋葬偽魏的基石,希望你們能把我的心情轉達給諸葛丞相。”

孫權為這一次的會談做了總結,然後這位即將登基的皇帝起身離去,自始至終他的臉都沒有清晰地顯露在敦睦使面前。張昭也隨之而去,只有顧雍留了下來,看來他還有些話要說。“冠冕堂皇的話交給上級去說,具體細節交給下級去完成。”這是流行於靖安司裏的一句話,也同樣適用於外交場合。

顧雍走近張觀,臉上笑容可掬,還友好地向荀詡與郤正點頭示意。但三個人誰也沒有動,既然東吳的立場已經挑明了,那麽在成都做正式反應之前他們不能有任何表示。

“張大人,我主對於新的吳漢同盟寄予的希望很大,為了更好地體現出兩國合作精神和我方的誠意……”顧雍一邊說著,一邊從袖子裏拿出一卷精致的絲軸遞給張觀。張觀接過來展開一看,發現裏面是若幹條吳國對蜀漢的政策調整,其中包括主動降低蜀吳貿易的關稅;增加對蜀錦、側竹弓、井鹽的進口量;削減兩國邊境駐軍;遣返在東吳境內的益州籍流民;兩國情報機構資源共享等等等等。

看來這是東吳為了減緩蜀漢對稱帝的強烈反應而做出的一些讓步,或者說,是抽了蜀漢一耳光以後給的幾粒棗子。

“我主還為貴國皇帝陛下的壽辰準備了一些個人微薄的禮品,這是禮單。”

“我確實收到了,顧丞相。我會將貴方的意見轉達給諸葛丞相。”張觀的回答滴水不漏,等於什麽都沒有承諾。顧雍的神情微微有些失望。

三個人從內城回到敦睦館以後,張觀立刻讓郤正將今天的會談寫成一份紀要。郤正領命而去,這類工作交給他再合適不過。荀詡則負責編輯相關背景資料,這將在成都討論這一問題時起到重要的參考作用。他們之間沒有交談,交談已經沒有意義,他們的意見並不能左右局勢。

到了四月二十六日淩晨,報告和資料匯編都完成了。郤正表現得很亢奮,這讓張觀不得不在他的報告裏刪掉諸如“狡黠地望著我們”、“厚顏無恥的條款”、“陰險地說道”等等充滿了強烈主觀色彩的詞匯。

這一次還是荀詡負責將文書運送至牛津碼頭。和昨天完全相反,本來要兩三天才能“檢修”好的外交船舶現在一艘不少地停泊在牛津港;薛瑩——當然,他本人看起來十分尷尬地——甚至表示願意開放吳國境內的陸路驛道,可以讓這份報告更加迅速地抵達成都。這個好意被荀詡婉言謝絕了,敦睦館可不希望這份東西在昨天的秘密報告之前送到諸葛丞相手中。

荀詡確認攜帶著報告的外交船只離港以後,這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敦睦館。

“荀功曹,這一次你可立了大功了。”張觀欣慰地對他說,“你昨天那一手耍得真漂亮。你看,那一份報告被你順利發出去以後,徹底打亂了孫權的外交部署,迫使他不得不提前通知我方,我國在外交上就能占據更多主動了。”

荀詡只是微弱地笑了笑。

“我會把你的功勞寫入報告的。”張觀拍拍他的肩膀。

“在那之前……我有一個請求。”

“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