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奏 一個益州人在武昌 第一章 結局與開始(第5/6頁)

“我想,大概是他認為這份記錄並無參考價值吧。”荀詡心想目前還是不要把馮膺的風流艷事說出去比較好。

“很好,換句話說,你在二月二十八日使用毫無價值的封存档案去脅迫我軍的高級將領,威脅他與你合作。而事實上他卻是無辜的。是這樣嗎?”來敏得意洋洋地追問。

“我想您弄混了‘有瓜葛’和‘有聯系’的概念,馬岱將軍與五鬥米教沒勾結,並不代表沒聯系,我認為……”

“是,或者不是?!”

“事實不錯,但我不認為這種表述是正確的。”

“如果馬岱將軍不從,你是否就要利用那份記錄捏造一個罪名給他?你們靖安司不是經常這麽幹嗎?”

“我反對這個指控。”荀詡猛地擡起頭,目光銳利地射向來敏,讓他不由得往後一靠,“您要知道,您剛才的發言是對整個靖安司的侮辱。”

劉敏大概也覺得這個口無遮攔的老頭子說得有點過分了,不禁皺了皺眉頭,大聲地咳了一聲。來敏尷尬地中止了剛才那番慷慨激昂的演說,杜庸見來敏一下子不方便說話,於是主動對荀詡說:

“荀從事,無論如何,你確實為了一己之私而去脅迫馬岱將軍吧?我這裏有馬岱將軍提供的證詞,他說你承諾如果他肯跟你合作,就不再追究他那份档案的事。”

荀詡心想左右是逃不掉的,於是點點頭:“不錯,我是這樣說過。”

“君子事人以誠,詭道非道。就算是普通人,也該以誠為本,以直待人;你與馬岱將軍同為朝廷重臣,蜀漢棟梁,本應精誠協作;現在同僚之間竟然發生這等監視脅迫之事,荀從事你不覺得自己所作所為,是有悖禮法的嗎?”

“哦,您可能不了解我們靖安司的工作性質,我們工作的前提就是一切人都是不可信任的。”

“連我軍高級將領你都敢威脅,你還有什麽不敢做出來的?”來敏這時恢復了氣勢。荀詡本想回一句更為尖刻的話,但是他忽然看到姜維的眼神似乎在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於是把話頭縮了回去。

來敏以為荀詡退縮了,於是決定乘勝追擊,他拿出另外一張紙,指著荀詡說道:“三月六日,第六弩機作坊的工匠前往安疫館進行身體檢查,在參商崖附近遭到了敵人的襲擊,一名工匠被劫走。兩個時辰以後,這一股匪徒在褒秦道口被埋伏已久的靖安司部隊抓獲,沒錯吧?”

“是的。”

“你怎麽會想到去褒秦道附近設伏?”

“因為我們在敵人內部安插了內線。”

“即是說你事先已經知道敵人會偷襲工匠隊伍嘍?”

“不錯,而且精確到每一個細節。”

“為什麽你不當場阻止?”

“因為首腦人物和他們是在褒秦道匯合,我們希望能把他們一網打盡。”

“那你為什麽不通知軍方?黃襲將軍說他對此毫不知情,沒有接到過任何來自靖安司的通知。”

荀詡聽到這一問題,暗自嘆了口氣。在得知黃預要劫弩機作坊工匠隊伍以後,他的確沒有警告軍方。他擔心軍方一旦有所防範,或者打算甩開靖安司單獨處理——這在以前不是沒有發生過——那就會讓最後的機會付之東流。荀詡知道這是違反規定的嚴重錯誤,但他別無選擇,只能對軍方隱瞞這一情報,以防止黃預覺察。

“我是怕他們知情後會影響整個計劃的展開。”荀詡謹慎地措詞。這時杜庸在一旁用譴責的口氣緩緩說道:“你知不知道,在工匠逃亡中,有一名年輕的士兵遭遇襲擊而死?”

“哦?是嗎?我對此很遺憾。”

“這全都是因為你固執地認為軍方的知情會影響你的計劃。”

“不,這一不幸的損失並不在我們的預估之內……”荀詡低聲回答,對於這一結果他確實有些歉疚。

“但是他卻因為你的知情不報而死!”

來敏把紙重重地拍在案子上,他看起來義憤填膺:“這是否意味著,為了方便你的工作,你寧願坐視我軍士兵的死亡?”

杜庸不失時機地補上一句:“荀從事,我幾乎不敢相信,在以仁德立國的漢國,竟然會有人這樣對待為復興漢室而奮鬥的士兵們。”停頓了一下,他揚了揚手裏的档案,繼續悲天憫人,“那個孩子今年才十七歲,他為人和善,又孝順自己已經五十多歲的母親。他在軍隊蹴鞠隊裏打四分衛。他大概到死都沒有想到,他會因一名官員貪圖自己工作方便而死。”

面對來敏和杜庸的咄咄逼人,荀詡只是簡單地回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漢室復興。”

“哦?”來敏不懷好意地眯起了眼睛,“荀從事,你說你強行進入弩機作坊是為了防止魏國間諜;脅迫馬岱將軍是為了獲得五鬥米教情報;坐視一名蜀軍士兵的死亡是為了更好地捉住敵人,那麽你是否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