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漢中的十一天 第四章 陰謀與行動(第5/5頁)

這個叫李安的人從安康回來,顯然就是一名落商戶。

“這年頭,做什麽都不容易呐。”秦澤隨手從車邊扯下一根稻草含到嘴裏,“我家兄弟三個全被抽調到漢中去當兵,我算運氣好,被派來做車夫。家裏只剩下六十多歲的老母和三個女人耕田,那日子也是過得緊巴巴。”

“是啊……”李安把身上的包裹緊了緊,隱藏在蒿草蓬陰影下的表情看不清楚。

車子到達西鄉是在傍晚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官道在西鄉城城東十裏處被一處險峻的關隘截斷,每一個過往的人都必須要在這個關口查驗才能進入漢中地區。這會兒已經快要關門了,急於下崗的士兵對這麽晚還出現的兩個人沒什麽好氣。

“你們這輛車,停下檢查。”

守關士兵將長槍橫過來架在關口兩側的木角上,對著李安與秦澤喝道。秦澤忙不叠地把馬車停下來,將車閘拉住,從懷裏掏出本鄉鄉佐頒發的名刺符交給士兵,這一小塊帛上面寫著他的名字,大致相貌、籍貫、戶口種類以及鄉裏的印鑒。士兵查看了一遍,沒發現什麽破綻,擡起頭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李安。

“你們是一起的嗎?”

“不是,他是半路搭我車去西鄉的人,我們也是今天才認識。”秦澤好心地沒提李安是落商戶的事,怕會給他帶來麻煩。

士兵聽了秦澤的話,走到李安面前,用懷疑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番,大聲喝道:“喂,你的名刺。”

李安從懷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名刺遞給士兵,名刺表明他來自巴西。士兵疑惑地問道:“你是巴西人,為什麽要來漢中?”李安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是個落商戶,現在身家全賠進去了,我只好去投奔我在漢中的兄弟。”

士兵看起來似乎不太相信他,讓他站好雙手伸開,然後開始搜身。李安的包裹裏只是些舊衣物、幹糧、一頂風帳和一把柴刀。士兵檢查了一下他的身上,除了幾個虱子什麽也沒找到;心有未甘的士兵拿起他腰間的葫蘆打開蓋子晃了晃,一股水聲傳來。

這時候從關內走來兩名士兵,他們沖這裏喊道:“二子,你幹嘛呢?趕緊下崗咱們喝酒去了,今天老張他家裏捎來了兩壇好酒。”

“好咧好咧。”那士兵悻悻站起身來,把名刺交還給李安,將長槍豎起來,催促他們二人快快過去。兩個人千恩萬謝,趕著車通過了關卡。在他們的身後,沉重漆黑的兩扇關門“轟”地一聲關上了。

又走出去五裏路光景,馬車來到一個三岔路口。秦澤將馬車停住,對李安說:“兄弟,我就只能把你送到這裏了,我連夜朝南走回南鄉了,你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李安回答。

秦澤呼哨一聲,駕著馬車很快消失在夜色裏。李安目送他身影完全消失以後,忽然挺直了背,恢復成一個正常體形的人。他迅速跑到路旁的一片樹叢裏蹲下,打開包裹將裏面的柴刀取出來,卸掉刀柄,裏面暗藏的是一個帶有古怪鋸齒的小鐵片、一張新的名刺和一道花紋奇特的黃紙符;接下來李安又拿出葫蘆,用指甲將葫蘆底部的青漆刮掉,輕輕一轉,整個葫蘆的底部被完整地卸了下來。

葫蘆的底部藏著的是一種褐色的液體,李安將這種液體倒在手心上搓了搓,然後塗抹在臉上。很快他臉上的黝黑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白皙的臉龐。

李安站起身來,把包裹打開,取出裏面的舊衣物撕開麻布外襯,在衣服的襯裏藏著的是另外一件盤領右衽的短袖絲衫;而在風帳裏他找到了一條大口直襠褲、一條輻巾與一條帶馬蹄環的皮腰帶。

他把這些穿好,新的名刺符與黃紙符揣在懷裏,然後將剩下的衣物與包裹聚攏到一起燒掉。這些工作做完之後,“李安”朝著西鄉城走去,途中他看到一匹驛使快馬擦肩而過,向著他剛才經過的關隘而去。當“李安”來到西鄉城的時候,城門已經關閉了,他只好在城下的驛館過夜。

驛館的老卒子為他端來一碗燒酒,順口問道:“客人是從哪裏來的呀?”

“哦,我從成都來,我叫糜沖。”

“李安”接過碗,微笑著回答,這個時候,他已經完全是一口成都口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