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漢中的十一天 第四章 陰謀與行動(第4/5頁)

“我倒很想看看由靖安司策劃,軍謀司執行是什麽效果……”狐忠回答,他開玩笑的時候也是一臉認真。

“只要馮大人不要心血來潮就好……”荀詡嘆息著說,他對馮本人沒什麽惡感,但很不喜歡別人對他的工作指手畫腳。

兩個人並肩走到道觀的外院,荀詡朝後面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其實啊,守義,剛才有一句話我在會上一直沒說,就是怕馮大人又添亂。”

“讓我猜一下,你是懷疑漢中內部還有一只大號老鼠?”狐忠的句子雖然是疑問句,但口氣卻很肯定。

“聰明。”荀詡滿意地抽動了一下鼻翼,隨即換了一副憂思的表情,“光憑一兩個臨時滲入我國的間諜就想偷到圖紙或者實物,這絕對不可能。既然郭淮這家夥這麽有自信,說明在漢中肯定會有協助盜竊者的同夥,並且級別很高,搞不好那只老鼠就是丞相府的官員,也許就在今天的會議之中……”

說到這裏,荀詡攤開手露出一副無辜的表情:“可這種話你叫我怎麽在會上說出口。”

“那非鬧得天翻地覆不可,如果不慎重,靖安司的名聲會一落千丈。”狐忠表示贊同。

“哦,這點倒不用擔心,現在靖安司的名聲已經沒法再低落了。”

兩個人一邊說一邊走到“道觀”的門口,荀詡看看天色,不無遺憾地說道:“本來想找你去喝酒,不過現在有事要作了。等哪日事情解決了,我們好好喝上幾杯。”

“一切都是為了興復漢室。”狐忠簡單地做了回應,對於喝酒的邀請不置可否。

兩個人就此告別,荀詡目送著狐忠的背影消失在官道上,然後叫來侍衛,讓他把靖安司所有的人叫過來開會。

“告訴他們,現在有老鼠給我們抓了。”

荀詡說完以後,整整自己的衣襟和輻巾,回到“道觀”裏面,心中暗自希望他們這些貓能夠稱職。他目前是一個人只身在漢中工作,妻子與五歲的兒子都住在成都,所以對他來說漢中的“家”沒有什麽意義,更多時候他長駐在“道觀”之內,忙碌起來就不會想家了。

同一時間,在距離南鄭二百四十裏以外的崎嶇山道上,一個人正背著一個藍格包裹慢慢走著。這個人大約四十歲,身材矮小,甚至還有些佝僂,皮膚黝黑而粗糙。他的頭上紮著一圈蒿草蓬——這是益州老百姓外出時的愛戴的東西,幾乎不費什麽錢,既能遮陽,又可避雨——腰間掛著一個盛水的木葫蘆,隨著晃動發出咣咣的水聲。他的粗布衣衫上滿是塵土與補丁,在這樣的天氣裏顯得有些單薄。

他拄著防狼用的尖木棍一步一步朝著山上走去。這時候,從他的身後傳來一陣車輪碾地的隆隆聲,很快一輛運貨用的平板雙馬車從他的身邊跑了過去,掀起陣陣塵土。

他沖車子揮了揮手,車夫拉緊韁繩將馬勒住,然後轉過頭來對著那人喊道:“喂,有什麽事嗎?”他走到車子旁邊有些拘謹地說:“這位兄台,能不能捎我一段路呢?”

“沒問題。”車夫豪爽地拍了拍胸脯,“你要去哪裏?”

“給我送到西鄉吧,謝謝了。”這個人的川音很重,聽起來像是巴西那邊過來的。

“成,我正要去南鄉送桑樹株,正好路過西鄉。”車夫說完翹起大拇指朝車後晃了晃,那裏橫放著十幾株用布包住根部的桑樹幼苗。他挪了挪屁股,伸出手把這個人拽上車,然後一甩鞭子,兩匹馬拉著大車繼續朝前跑去。

無論哪一個時代,運貨的車夫都是最為健談的,這個車夫也不例外。甫一開車,他就喋喋不休地聊了起來。

“我叫秦澤,是棉竹人。不過這副身板經常被人說成是徐州人,哈哈。不過中原我沒去過,不知道跟我們益州比怎麽樣。哎,對了,你叫什麽?”

“哦,我姓李,叫李安。”路人回答得很拘謹,可能是因為長途跋涉的疲勞所致。

“看你這身樣子,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吧?”

“我是從安康那邊過來的。”

車夫聽到這個地名,瞪圓了眼睛看了看他,半天才嘆了口氣,用一種憐憫的口氣說道:“看出來了,你是個落商戶吧。”

“能揀了條命回來,已經不錯了。”李安苦笑著回答。

安康也叫西城,位於南鄭東南三百多裏的漢水下遊,距離上庸不遠。自從孟達被司馬懿打敗以後,那裏一直就是魏國控制的區域。雖然蜀、魏兩國處於政治上的交戰狀態,可民間的貿易在政府的默許下一直沒有停止。相比起隴西的烽火連年,魏興、上庸、安康一線的邊境一直比較平靜,再加上靠近沔水與漢水,運輸極為便利,因此頗得商人們的青睞。

不光是富賈,連一些貧民都會經常帶小宗貨物偷入魏國境內販賣。但後一種情況既不會給官方帶來豐厚的利潤,還容易滋生治安與外交問題,因此一直處於被打擊之列。經常有小商販被沒收全部貨物,被迫一文不名地回鄉,這樣的人被稱為“落商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