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托尼與雅各布·戈爾德談過後,更加煩躁不安。這個下午,在布拉德菲爾德沼澤精神病院,他已經看了兩個病人,但幾乎不記得關於他們的任何資料。他的精神狀態嚴重幹擾了他的工作,顯然是時候認真對待那個讓他不舒服卻又無法抗拒的結論。

他下班後,回到在小船上的家中,第一次決定不把它視作一種可憐、倒退的境地,而是象征了改變和可能性。他以前從未深思熟慮過,他早已適應了生活場所和生活方式這麽積極向上,他這樣告訴自己。他在腦海中想象出自己的一個分身,長得與他一模一樣,正在對自己指手畫腳。他停止想象時,不得不承認他很喜歡簡潔緊湊的船上生活。唯一的倒退是缺乏放置書籍的空間。但這總會有解決辦法的,不是嗎?發散性思維,這正是他需要的。他也許能在附近租一間倉庫,把它當作書房來用?他不介意走路。他發出空洞的笑聲。“很有可能,我抵達那裏之前,已經想出來我需要那本書做什麽用了。”他說出了聲。

“現在,你急需的不是書,”他說道,打開冰箱和旁邊的食物儲藏櫃,“而是食物。沒有意大利面,意大利面醬還有什麽用?沒有早餐谷類食物,牛奶還有什麽用?沒有面包,黃油又有什麽用?”是時候進行一次緊急大采購了。他抓了一個牢固的可重復使用的購物袋,是卡羅爾讓他買的——天哪,不,別再想她了,你不能對一個該死的購物袋都觸景生情——當時他們正在辦一個案子,在深夜抽空去雜貨店采購之後,她讓他買了這個袋子。幾條街之外有一家連鎖超市,他在半個小時內就能回來。

但是,回來幹什麽呢?各種懸而未決的問題在他腦中飛速旋轉著,他的思緒就像是街機彈珠台中的一顆小鋼珠。空蕩蕩的椅子提醒他,他的生活也是空空如也。接下來,他將填寫一堆病歷記錄,不過平心而論,那些病人比他目前的狀態要穩定多了。他還需要填寫幾個小時,想出比苦苦思索更具建設性的辦法之後,他才能安心入眠。

托尼穿上外套,進入茫茫夜色中,下定決心讓卡羅爾·喬丹離開他的思維體系。他只需要用一些其他事情占滿大腦,一些更具挑戰性的事情。他讓自己的思緒向前回溯,讓它找到一個落腳點。

他轉過西班牙小食吧的拐角處時,想起來寶拉負責的失蹤女子案。他掏出手機,給她打電話。寶拉一接電話,他就開門見山地說:“寶拉,你找到那個失蹤女子了嗎?”

“你好,托尼。據我所知,還沒有。我今天還沒有直接參與過這個案子,但如果有任何進展,我會知道的。”

“最後一個看到她的人說,她準備在回家途中在‘新鮮速遞’停下買東西?她像往常一樣下班,之後就再也沒人見過她?”

“我還沒聽到過相反的說法。你應該對我正在做的事情也感興趣。你記得我負責的謀殺案嗎?我們認為兇手對死者使用了電棍。”

“這能縮小範圍,不是嗎?我的意思是,這不是在擁擠的酒吧裏給別人的飲料裏下迷藥那種案子。這個案子需要更近的距離,需要兇手親自出馬。因此,他肯定是在某個相對隱密的地方逮到她的。你不可能在一堆觀眾面前用電棍攻擊某個人,除非你是個警察。另外,你還得計劃好逃跑路線。因為使用電棍跟把某人打昏不同,受害者會在非常短的時間內就恢復意識,沒錯吧?因此,你得事先精心計劃。這絕不是一時沖動所為。”

“你說完了嗎?”寶拉用溫和的語氣調笑道。

“自言自語罷了,不好意思啦。”

“不,你的想法很吸引人,聽從你的大腦的指引吧。我如果聽說任何關於貝芙的新情況,會告訴你的。我還以為你不會這麽感興趣呢。”

托尼從運河附近的高樓下走出來,寒風抽打著他的臉,他趕緊豎起衣領。“我正打算帶著思考去散步。”

“好吧。你用皮帶把它拴牢了嗎?”

“你的笑話很好笑。我猜你還不知道她去的是哪家‘新鮮速遞’吧?”

“不太確定,不過根據推理,她從醫院到家的路上,會經過肯頓谷街的那家很大的‘新鮮速遞’。你知道我說的哪家嗎?”

“就是你背對城市時,在你右邊的那家嗎?在環形交通樞紐前面?”

“就是那家。你為什麽問這個?”

“我需要買一些食品雜貨。”沒有什麽可說的了,於是,他掛斷電話。他把電話放回口袋裏時,很想知道自己只在關鍵時刻使用電話這個習慣是不是從年輕時就形成了,當時固定電話收費還很貴。親手把他拉扯大的外祖母認為,電話是騙傻瓜錢的,她覺得情況緊急時才允許大家使用電話。他還記得,外祖母總是生活在害怕失去電話低使用率折扣的恐懼中。手機首次被引入英國時,接聽和打出的費用都高得離譜,外祖母更加厲行節約。他很清楚同齡人在電話上盡情閑聊,絲毫不在乎會花多少錢。這跟年齡沒有關系。不,這一定是他個人的怪癖之一。他的大部分朋友和同事在電話裏跟他聊天時,他經常會停頓,大家更加認為他是個怪胎。卡羅爾以前常常——不,他不想讓關於卡羅爾的回憶占據他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