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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大雨瓢潑,雨水從鐵灰色的天空中傾瀉而下,無休無止,令人抑郁。他只是斷斷續續地注意到這些,他在工作的時候,視線掃不到窗戶。他在等待前兩個受害者出現時,雨水差點壞了他的好事。當時他周圍沒有不顯眼的躲藏處。但這次,沒有問題。在特易聯移動通訊公司總部對面的街上,是一排快餐售賣點。賽百味、麥當勞,還有一家承諾能做出全布拉德菲爾德最棒的烤肉的獨立咖啡店。大概吧。他動身前往麥當勞,點了一個芝士漢堡,花了半個小時吃掉。接著,他又加點了一杯巧克力碎曲奇和一杯健怡可樂,待了四十分鐘。那個該死的女人到底在哪兒?難道她無家可歸嗎?

這最後一個想法中的諷刺意味逼著他強忍住笑。與她今晚要回的家相比,他為她準備的那個家非常不同。如果她拎得清,如果她討得了他的歡心,她就會擁有新生活和一個新家。她如果做不到,他就要把其他幾個受害者欠他的還給她,並變成其他兩個女人那樣——他的第一個目標,還有再之前本該成為他唯一女人的那個。當然,他知道自己可能不需要這最新的一個,但是機緣巧合把她送到了他面前,他可不是那種在機會找上門時會錯失良機的男人。他有種感覺,他現在擁有的這個並不符合標準,他應該做好準備。

他把餐巾紙揉成一個球,然後站起來,準備移步到那個咖啡館。這時,他發現她正從銀行的電梯走向大廳。她邁著格外歡快的步伐穿過前廳。在長長的一天之後,大多數人都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出辦公室,而這位卻跳著走出來。這就是她在他把她定為完全目標之前就吸引了他注意的原因。她看起來像是滿懷期待地奔向某個東西。他特別留心把這些閃光的形象儲存在記憶中。她必須為他重現這些光彩,如果她有機會幸存的話。

她在門檻處停了停,打開一把折疊傘。他從顧客中間擠過,來到門口,眼睛死死盯著目標,無視擋著他的路人們的抱怨。他們都是無關緊要的。唯一要緊的事情就是保證她不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到他擠到街上時,目標已經快走到街角了。他加快步伐,縮短距離,但沒有靠得太近。他拉低頭上的無檐小便帽,蓋住前額,把下巴伸進圍巾中,檢查一下鏡片清晰的眼鏡是否還在原位。一些小物件竟會讓人的外表發生如此大的變化,真是令人驚嘆!人們只會注意到外在,而不是本質。他這麽做當然不是為了引人注目。然而市中心到處都是攝像頭。他不能冒險。

目標在街尾左轉,進入領頭羊廣場傍晚的繁忙人流中。他不想在人群中跟丟她,於是再次加速。目標身材不高,他很擔心會看不見她。從長期來看,這不會毀了他的計劃。但是,這會帶來不便,他討厭不便。他需要找出她住在哪裏,他可不想在這麽基本的事情上再浪費一個晚上。

她突然改變方向,走向廣場一邊的電車軌道,爬上一個斜坡,來到有軌電車站。得到車站擋雨棚的庇護後,她收起雨傘。他有些躊躇不前,直到目標在站台上站定位置。然後,他大著膽子徑直走到她背後。他靠近時,目標沒有注意到他,只是低著頭對抗糟糕的天氣。這讓他很震驚,這些女人在世上行走,居然沒有意識到威脅無處不在。有時候,他感到自己渾身散發出力量,那種力量就像從火堆中升騰起的熱量一樣真實有形。她們怎麽對他如此疏忽大意?他向動物伸出手時,狗兒會朝他露出尖牙,貓兒會對他嘶嘶低吼。但女人們卻對自己的處境渾然不知。

她很快就會注意到他的,他向自己保證。

現在,他已經靠得足夠近,能分辨她頭上的每根金發,能確定她是一個天生的美人。這並沒有引起她的警惕,雖然她本該警惕。他只要從中看到最細的一絲棕發,就會覺得被騙了,繼而溜走。因為他只對最完美的顏色搭配感興趣。他不是那種滿足於第二名的失敗者。他已經失去了合法的妻子,但這並不意味著隨便某個女人都能滿足他。

電車漸漸滑入視線中,在街燈和廣場餐廳的霓虹燈照耀下,雨水讓電車藍色和酒紅相間的標志閃著微光。她已經在車上選好了完美的座位,正對著敞開的門。他緊隨其後。她轉向左邊,而他轉向右邊,滑坐到一個折疊座椅上,在那裏他能夠看見她,但她看不見他,除非她轉過頭。他滿足地嘆息了一聲。他很快就會知道自己需要知道的一切。

她根本摸不著頭腦。

終於在電車上找到一個座位,瑪麗·馬瑟暗自感到慶幸。她花了十一個小時待在特易聯移動通訊公司。在上班第一天,她覺得加班能展示出她的決心。她上車的時候,已經過七點了。但是,與大多數職業女性不同,她不必沖回家,將晚餐準備好放到桌上。瑪麗很幸運地嫁給了馬可,他的意大利母親為了補償沒有女兒的遺憾,將廚藝傾囊相授給了兒子。這些天,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家裏工作,為一家電商設計家具。因此當瑪麗回家時,有熱騰騰的晚飯在等著她,她每時每刻都充滿了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