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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中午時,瑪麗已經準備好一大堆要問羅布·莫裏森的問題。在她看來,沒有理由因為不合時宜的禮貌觀念而把這些問題咽回去。她需要答案,這樣她才能設計戰略發展計劃,並將計劃貫徹到底,她就是被雇來幹這個的。無需無謂地擔心羅布會把她的詢問看作是巧妙的批評。如果他的良好自我感覺阻礙公司前進,他最好練就一副厚臉皮,而且越快越好。

她將手寫的問題清單檢查了兩遍——把這些問題寫下來總是會獲得更好的效果。這樣可以將問題記得更牢,不會忽略掉什麽。然後她匆匆穿過開放工作區,前往羅布的辦公室。

瑪麗一邊走,一邊掃視開放工作區,暗暗記下誰剛剛低了頭,誰在講電話,誰對著屏幕皺眉頭,誰正在發呆,又是誰靠在椅背上,與鄰近隔間的同事聊天。她不準備立即執行“時間與效率測評”這種簡單粗暴的評價方式,不過,收集對員工的印象永遠不嫌太早。比如,那個加雷思以前可能是最有效率的員工之一,但現在他沒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他的臉從屏幕前略微轉開,正在和一個看上去自命不凡的家夥聊天,後者穿著粉紅襯衫和卡其色斜紋棉布褲,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苟。隔著整個房間,瑪麗也能認出他的polo衫上拉夫·勞倫的品牌標志。她敢打賭他身上有難聞的須後水或古龍水的氣味。她被介紹給整個樓層的員工時,並沒有注意到他。她覺得他如果真的在那兒,她肯定會有些印象。她知道他是哪種類型的人,她對那種人深惡痛絕。

她把這家夥從腦中揮去之後,走進羅布辦公室敞開的大門,發現他正坐在電腦前,瘋狂地點擊著鼠標,仿佛正在與某種討厭的電腦遊戲苦鬥。“能給我一分鐘時間嗎?”她問道。

他立刻停下手頭的事情,在她看到他的屏幕之前,關掉他正在使用的窗口。“當然了,有什麽事情?”

“我需要過一遍我們的工作流程。”瑪麗說著,拉了一把椅子,坐到羅布的正對面。“我想弄清楚目前我們是怎樣做事的,這樣我才能決定哪裏需要進行戰略性改進。”

他滿腔熱情地點點頭,摩挲著下巴,然後拉拉耳垂。她意識到,他是那種手在臉上不會閑著的人,這讓她想要避免碰他摸過的任何東西。他撫平一邊眉毛,刮了刮鼻翼。“很有道理。”他說。

名牌男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時,他們還沒有正式開始呢。他用眼角掃過瑪麗,目光在她的胸部和大腿上流連忘返,然後才把注意力放到羅布身上。“今晚你有空嗎?”他問道,語氣與其說是邀請,更像是責問。

羅布對他皺皺眉,顯然是在警告他。“小奈,我希望你見見瑪麗·馬瑟,我們的新市場總監。瑪麗,這是奈傑爾·迪安,他是樓上的技術專家之一,為我們的數據收集系統設計軟件。”

奈傑爾把腦袋湊向她。“我們就是老大哥,”他說,“監視著你的一舉一動,並不是你在電視上看到的那種。我們管理所有數據,從你經常光顧的當地超市的監控探頭,到超速攝像頭,再到手機網絡。我可以從你家前門一路跟蹤你到辦公室,而你完全蒙在鼓裏。”

羅布緊張地大笑起來。“別理他,他喜歡把我們耍得團團轉,小奈就是這樣的人。”

卑鄙小人,她想。“我會記住的。”她和顏悅色地說,沒有表明她是在回應誰的話。

“我是來確定羅布今晚會不會過來,我們一幫人想要出去狂歡一下,慶祝簽了一個誘人的新合同。我們想去‘蜜罐’,你知道那家店嗎?”

你如果不知道“蜜罐”,就不算是這座城市的小夥子。它是布拉德菲爾德最大也是最火爆的踢踏舞俱樂部。瑪麗寧願待在家中的墻角剪手指甲,也不願花上一晚的時間待在那裏。她不止一次感謝上蒼,她的馬可不喜歡那裏。“我在工作日晚上從不外出。”她說。

奈傑爾揚起一邊嘴角,發出一聲冷笑。“你們這些女士就愛睡美容覺。下次再說吧,周五如何?”

瑪麗露出她最甜美的笑容。“我會帶上我丈夫的,他喜歡大笑。”她收起自己的清單,然後站起來。“羅布,等你有空的時候,我們再解決這件事,如何?”

混蛋,她一邊在心裏罵,一邊昂首闊步地走回自己的辦公室。你在哪裏工作不是問題,問題是你在下班後能不能逃離它。如果不能,那真是太不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