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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認定,在大路上一直逼近他的藍色閃光是安布羅斯的車發出來的。他比他們先拐入通往他母親家所在街道的那條小巷,阻止他們超越他。他們隨後艱難地左拐進他母親家所在的那條街。

托尼把車丟在路上,沒把車停穩就從車上跳下來。他跑向前門,但他還沒到達那裏,一個年輕的亞裔男子把他緊緊抱住,摔到房子一邊。“不,你別動。”他說。然後安布羅斯出現在他的面前,正費勁地穿上車門大小的防彈背心。

“放松,托尼,”他柔聲說,“你先別進去。你有鑰匙嗎?”

托尼哼了一聲。“沒有。而且我也不知道哪個鄰居有。我猜沒有鄰居有。我的母親是個很孤僻的人。”

幾個警員在大門旁邊畏縮不前。“我們可以按門鈴。”其中一個說。

“我們不希望出現劫持人質的情形。”安布羅斯說。

“你不會看到劫持人質的情形,”托尼說,“他來這裏只有一個目的。他殺人,然後離開。他如果還在裏面,也是正要離開。”托尼用頭示意車庫旁的狹窄通道。“你可以派個小夥子去那兒,以防萬斯從後門出去。”

安布羅斯指著一個警員然後用大拇指指向那個缺口。“去看看。”他困惑地看了托尼一眼。“那麽,我們按門鈴吧。”他用一根手指指著托尼。“但你跟在我們身後。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只能在我們身後。”

他們走到門口,大個子安布羅斯走路出奇的安靜。托尼走在辛格和安布羅斯之間,可能看到發生的事情。安布羅斯按響門鈴,然後往後退。從門後出來的人不會一拳打到他。

托尼感到胃部緊縮。他確信自己此刻比在過去十二年裏的任何時間都更接近萬斯。不管兇手是已經在家裏或在來的路上,這是他們找到他的地方。托尼現在不想考慮正面對抗的代價可能是什麽。他想要再次見到萬斯被捕,永遠待在監獄裏。萬斯毫無疑問屬於永遠都不應該獲得任何形式自由的那種人。這種想法違背托尼的信念,即刑罰的目標是改造人,但有時,他只能承認有人確實無可救藥,無可饒恕。萬斯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他的存在就像對托尼這種信念的指責。他和他那種人提醒托尼,制度失敗通常會比制度成功產生更多的後遺症。

玻璃後的燈啪地亮了,他們能聽到鑰匙在鎖裏轉動的聲音。門打開一條縫,瓦娜莎的臉出現在門縫中,她的頭發淩亂,好像午睡完起來。安布羅斯和辛格拿出證件,說出名字和級別。托尼淡淡一笑,向母親揮手。“你好,媽媽。”他說,突然疲憊不堪。

“來得挺快,”瓦娜莎說,把門又打開些,土耳其長袍上從胸口蔓延到大腿中部的鮮紅血跡顯出來。“我剛剛打了九九九。你們進來吧。”

安布羅斯轉身看著托尼,極為震驚地睜大眼睛。托尼有點頭暈,推開警察走過去。與此同時,瓦娜莎把門拉開,請他們進去。

她指著半開的客廳門,用一本正經的口吻說,“你們不會想進那裏的。那就是你們所謂的犯罪現場。但我們可以進餐廳。他沒有去過餐廳,所以沒有弄臟什麽。”她領著大家通過門廳,到另一個門口,打開它。“別站著,過來吧。”

安布羅斯向前跨了一步,用肘將客廳門推開。托尼往邊上挪動,這樣可以繞過安布羅斯,看到裏面。一名男子像個木偶似的躺在地上,腿歪著,手臂向兩側張開,一頂金色假發從頭頂脫落。“這是萬斯,”托尼說,“我認得他。”萬斯的外衣被扯破。他的腹部呈鮮紅色,血流到他身邊的地毯上。他的胸口一動不動。托尼對急診醫學懂得不多,但他知道醫護人員來了,也是浪費時間。

“她殺了萬斯?”安布羅斯問,難以置信。

“看起來是這麽回事。”托尼說。

“你似乎並不吃驚。”

托尼覺得自己好像要大哭起來。“瓦娜莎做什麽都不會讓我吃驚的。我們去看看她在當地警方到達之前有什麽說的。”

他們跟著辛格和其他警員走進餐廳,瓦娜莎已經坐在餐桌的首位。他們進去後,她說:“托尼,給我倒杯白蘭地。餐具櫃裏有酒瓶和酒杯。”

“我認為你不應該喝酒,”安布羅斯說,“你嚇壞了。”

瓦娜莎輕蔑地看他一眼,她的員工看到這樣的眼神會很恐懼。“嚇壞,崩潰”,她說,聲音怪異,就像帕特裏夏·勞特利奇扮演的海厄辛思·布凱20。“這是我的家,我喝我的白蘭地,我不會被你這樣的人頤指氣使。”

“相信我,順其自然更好些。”托尼說,打開餐具櫃,給母親倒了一杯白蘭地。他把酒端給母親,對她說:“發生了什麽事?”

“他從後門進來,手持一根撬棍和一把刀,走進客廳,大搖大擺的。當然,我認得他。”她抿了一口白蘭地,撅起嘴。他們到這以後第一次看到她的面具滑落,露出平時被化妝品和意志力遮掩的年齡和疲勞。“說實話,我一直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