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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來臨,傑克·萬斯還沒有睡。他感到興奮,一點也不累。他聽著牢房裏生動的各種小聲響,高興地想到這將是他最後一次被迫開始有這麽多人相伴的一天。他每隔幾分鐘就檢查科林斯的手表,等待時機,開始新的一天。此外,他還得揣測另一個人的心理。科林斯是急切的,但不是太急切。萬斯一直有很好的時機感。這是使他成為那麽成功的運動員的一個要素。但是今天,他要取得的是時機,而不是一個獎牌。

他認為完美時刻來臨時,就下了床,走向衛生間。他用電動剃須刀又剃了一遍頭和下巴,然後穿著科林斯寬松破爛的牛仔褲和馬球襯衫。文身看起來完美無缺,萬斯想,人們看到他們期望看到的東西。一個男人有科林斯的文身,穿著他的衣服,那他肯定是科林斯。

時間一分分過去。最後,一個拳頭猛敲他的門,一個聲音喊道:“科林斯?準備妥當,該走了。”

門開的時候,那警官已經分心了,更關注走廊上的人對前一天晚上足球賽的進一步爭論,而沒注意走出囚室的這個人。萬斯認識這個警官——賈維斯,值長白班的警員,急躁,易怒,但對萬斯的罪行沒絲毫興趣。眼下情形還好。這個看守隨意望一眼他的肩,然後就領著他往大廳去。萬斯往後站了站,等第一道門被遙控打開,享受堅實沉悶的金屬鎖舌滑動的聲音。然後他跟著警察進了緩沖區,試圖正常呼吸,此時一扇門關閉,另一扇開了。

然後他們出了牢房,穿過監獄的主要行政區,走向出口。萬斯為了讓自己分心,思索為什麽有人會愚蠢地選擇一個墻壁發黃而金屬被漆成戰艦灰的工作環境。你來這裏度日而不陷入深度抑郁,必須沒有任何視覺品味。

又一個暗門,然後到了最後一個障礙。幾個看上去百無聊賴的警官坐在厚厚的像銀行櫃台的玻璃窗後,玻璃上有一道可以插入文件的空隙。賈維斯朝最近的那個警察點了點頭。那是一個瘦小的年輕人,剃著平頭,皮膚糟糕。“科林斯的社工來了嗎?”賈維斯說。

不可能來了,萬斯想,事情如果已經按計劃進行就不可能。沒有多少女人會在夜裏被試圖砸碎她房子的人驚醒後還出來工作。特別是那個竊賊/強奸犯警告她,要劃破她車子的四個輪胎,還要割掉她的電話線。她是幸運的。如果是他自己做而不是找人做,他會劃破她的狗的喉嚨,把狗釘在前門上。有些事情你不能外包。但是,他現在希望替他做事的人把事情做好了。可憐的傑森真的不幸。他只能在沒有認識他的人的支持下開始假釋日。

“沒,”站在桌邊的那個男人說,“她今天不來了。”

“什麽?”賈維斯抱怨說,“你什麽意思,她今天不來了?”

“個人事務。”

“那我該怎麽處理他?”他猛地把頭轉向萬斯。

“外面有一輛出租車。”

“他坐出租車出去?沒人陪同?”賈維斯搖搖頭,向在場的人做了個不可思議的怪相。

“有什麽稀奇?不管怎樣,他假釋的這一整天也都沒人陪同他。這件事只不過是提早了一點而已。”

“情況介紹呢?不是應該由社工給他做些情況介紹嗎?”

平頭擠了個痘痘,仔細看看自己的手指甲,又聳聳肩。“不是我們的問題,是嗎?我們報告了副監獄長,他說可以這樣。他說科林斯不需為此擔心。”他看著萬斯。“你覺得可以這樣嗎,科林斯?你要是覺得不行,我們就取消假釋。”

萬斯聳聳肩,回應:“我現在既然來了,不妨去吧。”他對自己的語氣感到很高興。他認為自己就是講話得體時的科林斯。更重要的是,他的聲音不像自己。他把雙手插進口袋裏,因為他看過科林斯這麽做一千次,輕聳著肩膀。

“我希望你們記錄一點,我對此不高興,不管副監獄長怎麽說。”賈維斯咕噥著,領萬斯穿過高高的通往外面世界的閘門。一輛看似破舊的斯柯達三廂轎車停在路邊,柴油引擎隆隆作響。萬斯聞到肮臟的廢氣,早晨新鮮空氣中令人厭煩的聲響。這是他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經歷過的復雜體驗。

賈維斯拉開車門,靠進去。“你帶他去伊夫舍姆加工廠,知道嗎?不要去別的地方。我不在乎他說他有該死的心臟病,需要去醫院,或者如果他不趕快去廁所,大便會拉到身上。不要繞道。不要收兩百英鎊。伊夫舍姆加工廠。”

司機看起來有點困惑。“你冷靜些,夥計,”他說,“不然會中風的。我知道自己是幹嗎的。”他伸長頭,看向賈維斯後面。“進來吧,夥計。”

“坐在前排,讓司機可以看到你。”賈維斯往後退,讓萬斯坐進乘客座。他用假肢去拉安全帶,希望賈維斯覺得他是因為太久沒坐過車而笨拙。“我不希望你造成任何麻煩,科林斯,”賈維斯說,把門砰地關上。車子散發出混合著咖啡與合成空氣清新劑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