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 05(第3/4頁)

公交車很擠,但坐到終點站的人寥寥可數。其中並沒有像武志的身影。

從真仙寺下車,中條環顧周圍。路在這裏變成一道陡坡,兩旁都是密密的松林。與發車站對著的一側往裏,可以看見真仙寺的屋頂。那跟前似乎是片墓地。空氣涼颼颼的,中條甚至感到冷。

在終點站下車是對方的指示,接下來的目的地就不知道了。他別無他法,只好站在那裏。發車站的辦公室裏,司機們正聚在一起,不時用懷疑的眼光向中條看過來。

這種狀況持續了一陣之後,從坡道下面跑過來一個年輕人,身穿運動褲配運動衫,戴著棒球帽。他正驚奇著這種地方居然還有來慢跑的人,年輕人已經在面前停住了。

“我來得有點遲了。”他擡起了臉。

“你是……”

到這個時候,中條才知道,那個甲子園裏的須田,就是當年那個武志。驚訝之甚,以至他找不出話來說了,也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麽表情才好。

“客套話就算了,”武志平淡地說道,“那,走吧。”

“走?”

“去了你就知道了。”

武志橫穿過馬路,進入了松林中的小道。中條在後面追著。

武志一言不發地走著,走得很快。中條為了跟上他就已經夠受了,而一直持續的沉默也讓他備受煎熬。

“你是從哪兒來的?”他試探著問道,“我看你像是從坡底下跑上來的。”

“從倒數第四站上來的,”武志若無其事地回答道。“我跟你坐了同一趟車,只是你好像沒有注意到。”

“那,你從那裏跑過來的?”

中條想起了這段距離的長度和坡道的斜度。

“沒什麽好吃驚的。”

還是老樣子,武志平淡地說道。

望著一步不停的武志的背影,中條沉浸在不可思議的感慨中。當年的武志居然長成這麽大了。這個本以為一輩子都見不到了的兒子,現在就在自己眼前。他被一種想要趕到他身邊、把他擁在懷裏的沖動驅使著,但又做不到。武志的背後閃現著某種不讓他這麽做的東西。

“炸彈是你放的嗎?”為了擺脫這種沉重的心情,中條問道。

“算是吧。”武志腳步不停地答道,“有個人對你的公司懷恨在心,是他拜托我幹的。今天的事,那個人並不知道,是我獨自幹的。”

“你為什麽要寫恐嚇信?就算寫普通的信我也會來見你的。”

武志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著中條,臉頰扭曲起來。“你這個人還值得信任嗎?”

接著,他又邁起了步子。中條仿佛被人灌了鉛一樣心情沉重,跟上了他。

武志在墓地之中輕車熟路地行進著。他要把我帶到哪兒去——中條也領會了。

武志在快到墓地最深處的地方停下了腳步,站在一座小型木制墳墓面前。中條也停下了步子,俯視著墳墓。

“這是……”果然,中條心想。

雖然沒有什麽特別的依據,中條心中卻一直有預感,明代已經不在人世了。

“旁邊是父親。”

明代的墓旁邊立著另一座墳墓,武志指著墳墓說道。

“父親……那明代再婚了是嗎?”

要是這樣,他還能得到救贖。

“別胡說!”武志一句話把中條頂了回去,“他是須田正樹,媽媽的哥哥。是父親把生病的媽媽和我,把我們母子二人接回家的。”

“……是這樣啊。”

“接回家之後,媽媽就死了。”

“是什麽病呢?”

“跟病沒有關系。她是自殺的,割腕。”

中條的心臟一陣絞痛。他直冒冷汗,呼吸紊亂。站立讓他感到痛苦不堪,他跪了下來。

“媽媽給我留下了一個竹子做的人偶、編竹子的工具,還有一個小護身符。上中學的時候,我發現了藏在護身符裏的紙條。上面寫著,我的父親是東西電機一個姓中條的人。明白了嗎?媽媽已經知道你背叛了自己,和另外一個女人生活在了一起。可是她沒有把你的名字告訴任何人。因為她想著不能給你制造麻煩。”

中條垂下頭來,無言以對。好不容易低語了一句“對不起”,卻已經是十分嘶啞了。

“對不起……你說?”

武志走到中條面前,拽起他的西服領子,用力極大。中條被武志拽著,踉踉蹌蹌地走到明代的墳墓跟前。

“你說什麽!這話說了又有什麽用?”

中條被武志猛力甩開,一屁股摔在了沙石路上。

“我現在就把跟媽媽有關的事告訴你,我至今記得一清二楚。那是我被媽媽牽著手走到車站的事。她相信了你的約定,一直等著你回來。爸爸周六就會回來——她這麽說著,拉著我,每到周六就帶我到車站去。我們就等在那裏,從傍晚一直等到最後。每周都是這樣,不管嚴寒還是酷暑。你知道我們有多麽盼望你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