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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長峰從包裏拿出筆記本電腦,打開電源。等待啟動時,他點燃一根煙。

襯衫腋下有汗臭味。他叼著煙將襯衫脫下。全身上下都冒出了汗水。

看看表,他發現快十點了。本想先洗個澡,但還是決定撐到最後一刻。他想洗個頭,那就必須摘掉假發。如果那時剛好有人進入浴室就麻煩了。

他帶電腦來出於多個原因,其中之一是覺得或許可以利用網絡搜集信息。但和案子有關的事,只要看電視和手機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還沒因此使用過電腦。

電腦開機了。長峰點擊桌面上的一個圖標,整個屏幕也隨即切換成幻燈片模式。

開始播放的影像是長峰不願再次看到的東西—繪摩遭兩個男人蹂躪的畫面。他離開家時已將那卷錄像帶復制到這台電腦裏。

長峰目不轉睛地盯著畫面,香煙就夾在手指間。那些影像即使看再多遍,他也無法習慣,只會令絕望和憎恨越來越深。他不想再看,卻又不得不看。

這就是長峰帶電腦來的最重要理由。不論何時何地,他都要看這如同噩夢般的影像。除了想牢牢記住菅野快兒的臉,他也得借影像鼓舞怯懦的自己。

菅野快兒的臉部特寫,也是從這裏截出來的。長峰拿著那張照片四處奔波,尋找民宿。

今天毫無斬獲。他總共問了將近二十家民宿,卻沒有得到像是菅野快兒的人住宿或工作的消息。

明天該怎麽辦呢?老實說,他也一籌莫展。像現在這樣,真能找到菅野快兒嗎?他毫無信心。他還擔心這樣找下去,總有一天會有人通知警方。

今天那封信已經在電視上公開,長峰的臉出現的頻率變得更高。如果電視台反復播出,記憶力再差的人也會慢慢將他的臉烙印在腦海裏。發現這個問奇怪問題的人就是要為女兒復仇的殺人犯,將只是時間問題。

但還有其他方法嗎?

長峰將那張軟盤放入電腦,將其中的影像存入硬盤。接著他開啟圖片加工軟件,修飾照片。

在神社院內笑得很幸福的一家三口。民宿的女人看起來比現在豐腴些,應該是她丈夫的男子身穿西服,是個美男子。正中間比著V形手勢的男孩身穿格子上衣,配短褲和白色半筒襪。

她說兒子是從公園的滑梯上摔下的,就這麽死了。長峰無法繼續問下去,卻不敢相信真的有這種事。她說是因為父母不小心,可情況究竟如何呢?

不管怎樣,當時她一定非常悲傷。現在的長峰能想象這一點了。不知這是幾年前的事,但她心裏的傷口恐怕還沒有愈合。這樣一想,長峰就可以理解,為什麽她在優雅地微笑時,眼睛深處仍透露出哀傷。

長峰戴上老花鏡,開始使用軟件謹慎地修復照片。消除背景和衣服部分的刮傷還沒什麽,要消除臉上的就得費心了。如果人的長相變了,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為什麽想幫這個連姓名都不知道的女人做這些?長峰也不知道。自己不知照片中的小孩已經過世,還粗心地問東問西,他確實感到很抱歉。還有,他憐惜同樣失去孩子的女人也是事實。然而不僅如此。如果只因為這些,他才不會想做這麽麻煩的事。

可能是自己想得到免罪符吧,長峰想。不管有什麽理由,都不能讓殺人合理化,這他都知道。做了不可饒恕的事,罪惡感是不會消失的。

為戰勝罪惡感,他只能反復念著“這是為了繪摩”的咒語。除了站在“家長為了孩子著想”這種理所當然的角度,他別無他法。這個想法支撐著他的心,他才無法默默看著民宿這個失去孩子的女人不管。

如果得知自己是懷著這樣的心情來修復照片,就算效果很好,她或許也不會高興吧,長峰想。

馬上就要十一點了,卻還聽到有人進入浴室的聲音。來到走廊上、本打算去鎖浴室門窗的和佳子很失望地回到房間。洗澡時間最晚到十一點,但她不想催促正泡澡泡得舒服的客人。而且那個客人可能是吉川。回到民宿後,他應該還沒洗澡。他為找人奔波了一整天,和佳子想讓他悠閑地泡澡。

她只等了幾分鐘。就好像是洗戰鬥澡似的,她聽見了客人出來的聲音。

和佳子走出房間,看到吉川正在走廊上的自動售貨機前買罐裝啤酒,頭上還裹著毛巾。看見和佳子後,不知為什麽,他很驚訝似的連連後退。

“怎麽了?”和佳子問道。

“不,沒什麽。”他一手將臉盆拿到身後,一手按住裹著頭發的毛巾,“對不起,這麽晚才來洗澡。”

“不,沒關系。水還熱嗎?”

“水溫剛好,很舒服,我差點睡著了。”

“那太好了。”雖然心裏納悶洗戰鬥澡是否會想打瞌睡,她還是這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