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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我發現了最初的真相的。

媽媽去世前,被病魔折磨得好苦,喘不上氣的她把胸口撕扯得血肉模糊,可是只要看到電視裏放“健一排毒儀”的廣告,黯然的目光就會重新閃亮,嘴角掛著一抹少女才有的羞澀、幸福、癡癡的笑。起初,我還以為是媽媽通過看那個廣告給自己鼓起治好病的勇氣呢。直到她去世後,我在她的一個上了鎖的小匣子裏找到一張發黃的老照片,照片上是兩個人的合影,一個是媽媽,另一個卻是廣告片裏那個老人年輕時的模樣,我才知道,原來他就是媽媽一直等待的那個知青……可是媽媽萬萬沒有想到,正是這個她用一生去等待和愛戀的人,在電視裏宣傳虛假的保健器械,延誤了她塵肺病的治療。

他不僅欺騙了她的感情,還騙走了她的生命……

是我……是我找到了李家良的。

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去找他。健一公司在縣城大禮堂開健康講座,滿城張貼的宣傳畫上都是李家良笑容可掬的模樣,我看見了,就想當面去問問他,這樣害一個愛了他一輩子的女人,到底對不對?在會場上,他風度翩翩地登上講台,吹噓自己的演藝成就,吹噓健一公司的產品。我實在是沒忍住,就怒吼起來:“你這個騙子!你對得起狐領子鄉的鄉親嗎?!”

他一聽就驚呆了,站在台上一動不動。我被保安拉到會場外面,站在街道上哭泣,這時他來了,問我是誰,我把媽媽和他年輕時的那張照片遞給他,他一看就渾身哆嗦,當我告訴他媽媽已經病死了的時候,他那個樣子啊,跟枯死的老樹似的,簡直一陣風就能吹倒。

他嘴裏不停地說:“帶我去她墳前看看,帶我去她墳前看看……”

是我……是我帶他到了媽媽的墳前的,我從來沒有——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會哭得那樣慘!他一個趔趄跪倒在媽媽的墳前,兩只胳膊伸開慢慢地抱住墳頭,把一張老淚縱橫的臉孔貼在泥土上……那天,濃雲在天空流動,覆蓋住了我們的影子,我不知道是不是媽媽的在天之靈感覺到了什麽,她終於等來了自己等了一輩子的人,卻已陰陽永隔……

是我……是我沒有及時阻攔住一切。

老頭子包下湖畔樓布置殺人現場的時候,給我發了個短信叫我過去,說是拜托我一件事,在10月24號夜裏爭取來一趟湖畔樓。

“你戴上手套、把過道吊頂上的那個大喇叭扔進眼淚湖裏就行了。記住,千萬不要進入KTV包間,要讓所有人都堅信那是間門窗反鎖的密室。”

我十分震驚地問他到底想要幹什麽,他微笑著說:“比起健一公司的龐大勢力,我的力量太微不足道了,我沒有別的辦法……這段日子,我眼裏全是你媽媽的影子,她縱馬飛奔而去的身影在我腦海裏閃啊閃的,怎麽也抹不去,抹不去……一個人活到我這麽大年齡,最怕的就是心裏總有個抹不去的事情,如果有了,就說明你該走了……”

離開湖畔樓的時候,他問我,能不能代表媽媽原諒他,目光和口吻懇切得像一個三歲孩子。我真想撲到老頭子懷裏大哭一場啊,我從小是個孤兒,被媽媽從醫院門口撿回家,媽媽去世後我再也沒有親人了。此時此刻,我覺得這個可憐巴巴的老頭子,也許是我唯一的親人!可我狠了狠心,搖搖頭說:“我原諒了你,媽媽臨終所受的痛苦能減輕一些嗎?”

我看得出,他失望極了,我真後悔沒有對他說:“其實,媽媽從來就沒有恨過你……”

是我……是我把張大山拖進了這一事件裏的。

那天晚上,知道湖畔樓要出事,我心裏難受極了,在醫院坐立不安的。快下班時,不料正趕上一個產婦大出血,我參與搶救,很晚才結束,回鄉的最末一班公交車都沒有了,我想這也許是天意,上天就不讓我去湖畔樓,但又踮起腳尖,巴望著有沒有過路的車捎我一程。我還是放心不下李家良。

正在這時,張大山來了,主動開車拉我回狐領子鄉,坐在車上,聽草原上刮起狂風,車窗震得嗡嗡作響,我真恨不得自己也被撕碎成一片一片。突然間,一個急刹車,差點撞上那個渾身是血的白衣女子,我本能地閃出“湖畔樓出事了”的念頭,讓張大山開車過去。

看著黑黢黢的湖畔樓,張大山立刻報警,當時我心裏這個忐忑啊,我還沒把那個大喇叭搬下來扔進眼淚湖呢,這可咋辦啊!誰知張大山不放心李大嘴,竟拿著個扳手沖進樓裏面去了……很久很久,他都沒有出來,我戰戰兢兢地走進去,看到他呆呆地站在樓道裏,扳手上全都是血,跟前趴著一個人……包間的門大開著,我進去一看,天啊!死了那麽多人!李家良老爺子腹部被紮得稀爛,早就沒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