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杜明(二):哥哥(第3/21頁)

天漸漸黑了起來,可是山路還是一眼望不到邊,早知道帶個手電筒就好了。山上的風大了起來,吹得草嘩嘩地響。不知道什麽蟲子在叫,頭上不時飛過只鳥。可是心裏卻一點一點地靜了下來,這條路我曾經走過,我曾經牽著誰的手從這條路經過。我們蹦蹦跳跳地跑在草叢中,笑聲回響在山谷中。啊,當我從站在山頂時,不禁叫了出來。在群山環繞中閃耀著無數亮點,是燈光。終於看到人家了。這時天已經全黑下來了,農村的天空很空闊,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就好像在自己頭上。那星光與山下的燈光連成了一片,我以為自己已經走在了星海之中。我隨手一抓,竟然抓住了身邊飛過的星。是一只很小的甲蟲,墨綠色的外殼,淡紅色的腹部。這就是螢火蟲兒嗎?眼前的這一切對我來說是那麽的新奇,卻又感覺是那麽親切、那麽熟悉。

你不是杜澤。

嗯?我叫杜明。

我回過頭,那個女孩的雙手抱著自己,眼裏滿是淚水。

我叫齊小紅。

哦。

原來你全忘了。齊小紅嘆了口氣,用手指著對面的一戶人家。

杜澤,你家就在那裏。

說完,她就往山下跑去,一會就溶入了黑暗之中。

我來到山下,很快就站在了齊小紅剛才指給我的房子前。這是三間泥房,外面圍著不大的院子。院子裏雜七雜八的放著一些東西,院子正中站著一根四米來高的杆子,杆子上竟綁著一只燈泡。現在燈泡正亮著,旁邊飛著好些飛蛾。它們不停地撞擊著那燈泡,就算將自己翅膀上的磷粉撞得四處飛濺也在所不惜。有些幸運的飛蛾落在了燈泡上,可是燈泡的灼熱又不得不讓它重新飛起,然後再繼續重復著剛才的撞擊。我扶著院門,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進去。這時門開了,從裏面走出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見我站在門前,愣住了。

我猜這個女孩應該是我的妹妹。她的臉型和我一樣,標準的瓜子臉。個子不高,比我短一頭。頭發也不是很長,很隨便地用皮筋系著。我看得出她沒有戴胸罩,豐滿的胸部在紅毛衣下顯得十分活躍。她幾步跑到我面前,你找誰呀?這是杜洪福家嗎?她點了點頭,歪著頭好像在思索著我是誰。這時從屋裏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杜蘭,外面是誰呀?杜蘭轉過頭喊了聲,我也不知道。那女人從屋子裏走了出來,我知道她就是我媽。

借著院子中間的燈光,我看見了我媽。與幾年前那次見到時不同,那時對她還完全沒有印象,現在卻已經知道她是我的母親。她和妹妹差不多高,很瘦。原來我和妹妹長得都是像媽的。她一邊擦著手裏的碗一邊向我這邊望著,當看到我時,她手裏的碗掉在了地上。

杜明,是你嗎?

她兩步走了上來,想拉我的手,可是伸到半路又縮了回去。我笑了笑,伸出手扶住了她。媽一下子就哭了出來,這時我卻看見杜蘭偷偷躲到了我的身後,跑出了門外。媽一手拉著我,一手用圍裙抹著嘴角。進了屋就喊,老頭子,杜明回來了。屋子裏正對著是爐灶,一口大鍋裏不知煮著什麽東西。旁邊還有一個小藥爐正點著火,屋子裏彌漫著很重的藥味還有一股醫院裏常有的味道,腐朽的味道。

在炕上躺著的就是我的父親吧。蠟黃的臉色,四肢如同骷髏一般。他一邊哼著,一邊痛苦地扭動著身體,他的腹部與孕婦一般高高聳起。父親患的是肝癌,看情形,最多活不過三個月。他聽到了媽的聲音,從炕上微微擡起頭,死死盯著我,眼睛像金魚一樣凸出,好半天從嘴裏擠出一個字。

滾!!

那男人說完這句話便把頭轉到一邊不再理人。媽含著眼淚把我領到了廚房,抓住我的手哽咽著說不出話。別怪你爹,這些年他也不容易。家裏事多,要不然他也不能得這個病。我低頭看著她,應該是還不到六十歲的人,已經是滿頭白發、滿臉的皺紋。母親的手很粗糙,摸上去很紮手。她身上有說不清的味道,聞起來很難受。我輕輕拍了拍媽的手,然後從後面的背包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錢,我工作才兩年多,只攢下這幾千塊錢,也幫不上什麽忙。媽連忙推托,我硬塞在了她手裏。她有點不好意思,唉,這些年也沒有照顧你,還讓你拿錢。她拿著錢,眼淚又流了下來。你爸得了癌症,縣裏醫院說挺不了半年了,我們就從醫院回來了,這已經一個多月了,唉,以後這家可怎麽辦呀。沒關系,以後還有我呢。媽聽了很高興,把我拉到了旁邊的屋子裏。這就是原來你睡的屋子,現在杜蘭住著呢,今天你就跟她一個屋吧,我得給你爸熬藥去了。我放下手裏的包,隨口問了聲,現在還給他吃什麽藥呢?媽在廚房裏說,是你三表姑抓的藥,你爸就吃這藥不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