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樓梯平台的外面有一個壁櫥,就在通往托馬斯·鄧巴房間的樓梯旁邊。房東將他的工具儲存在那裏,也不知道都是什麽工具,並且一直上著鎖。但是今天她發現門是開著的,抑制不住內心想進去看看的強烈欲望。在這櫃子的後面,在那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陰暗中,她發現了一扇門。

這不對啊,雪兒心裏嘀咕著。我非常肯定這就是一面外墻,如果我打開門,就會一腳踏進三層樓高稀薄的空氣中摔下去。

但她還是走進去,還從背後關上了門,以防有人發現她在做什麽。在門邊的壁櫥裏沒存放太多的東西,一個壞掉的真空吸塵器,還有一堆破布掛在樓梯板上的釘子上,懸掛在她的頭頂。樓梯平台上沒有人,整棟房子都靜悄悄的,但她還是覺得很不安,好像這寂靜的背後有人藏在附近,聆聽著她的動向。她在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用手指摸索著順著後墻走進去,當她摸到門把手時,她轉動把手推開了門。一開始門沒被推開,仿佛已經很多年沒被打開過,最終還是刮蹭著地板被推開,隨後她的世界再次有光照進來。

那是一束灰色的光,死亡的光,把世界的色彩漂白,讓所有的事物都蒙上一層灰塵。雪兒從入口走進去,發現自己在一間閣樓裏,滿是傾斜的椽子和粗壯的橫梁,光從距她頭頂十英尺的小天窗裏透進房間。這不對啊,她心想著,盡管她已經走了進來。這房間不應該在這裏的。但是它就在這兒:裏面有一堆舊床和搖籃,滿是劃痕破爛不堪,落了一層厚厚的塵土。

當她看到窗簾後面出現了一個人影的時候嚇得跳了起來,而後發現那只是她自己模糊地映在用舊床單半蓋著的梳妝鏡上的影子,鍍銀的鏡框裂痕斑駁,這才舒了一口氣。一個迷你搖擺木馬,是匹花斑馬,鬃毛已經寥寥無幾,在搖杆上來來回回地搖動著,仿佛它那幼小的騎手剛從它的背上跳下來,聽到了她進門的聲音逃走了。

還是不對啊,她在心裏再次質疑道,走到本來應該是那空氣稀薄的地方。但是,哎,看哪,這房間是我房間的三倍大,甚至是四倍,仿佛它會一直延伸下去。看那一大塊天鵝絨窗簾,我可以拿走掛在我的窗戶上,這樣每天早上就不會被陽光弄醒,另外那塊織錦毯子鋪在我的床上應該挺好看的。我今天晚上要回到這兒,那時沒人會看到的。想象一下:這麽大一個空間,但沒人知道它的存在。

除了他,她身後一個微弱的聲音說道。他知道這個房間的存在,而且也知道你在這裏。

她醒了過來,在夢境的影響下蓋著被單的身體僵硬了幾秒鐘。她的胳膊好像被釘在了床墊上,全身的肌肉像被無數根燒紅的釘子刺穿似的刺痛。她在身體可以活動之前睜開了眼睛,有些迷茫地看著這一間老舊昏暗的公寓,那些她大膽嘗試添加到房間的零星色彩,都是從光滑的雜志上仔細剪下來的模特和漂亮房間的圖片,用藍丁膠粘在褪了色的花朵墻紙上。那只叫小古怪的貓坐在她旁邊,看到她醒了過來發出了愉快的嗚嗚聲。它最近不怎麽喜歡被人抱。在這熱浪襲來之前,它會在她打瞌睡的時候鉆到她懷裏和她一起睡,但是現在它更喜歡待在一邊,只允許短暫的擁抱,擡起它的下巴等著她去抓撓。

她一把將它攬在懷裏,感覺它窩在她的胸前。親吻著它光滑的前額,低聲溫柔地在它抽動的耳邊傾訴著。我的初戀,她心想,還是一只貓,這是何等悲哀啊。接著:它在哪兒?它去哪兒了?夢中那樓梯後面的房間實在太真實了——她身體的深處依然能感受到那裏的味道和幹燥的空氣,這使她很難相信她其實並沒有到過那裏。這只是一場夢,雪兒,她責罵著自己,但是她還是沖動地想直接走到樓梯平台,拿棍子撬開那壁櫥的門,看看那房間到底在不在裏面。

她伸了伸懶腰,拿起手機查看時間,已經六點半了,她又睡了整整一下午。而後她從很熱的床上坐了起來。她睡覺的時候窗戶是關著的,現在房間裏熱得像烤箱一樣。身上黏糊糊的都是汗,頭發黏在了頭皮上。難怪我會做這麽奇怪的夢,我的腦袋都要被燙熟了。

她從床上溜下來,便將袍子——綢緞的面料,和服的款式,TK Maxx裏標價16.99英鎊,至少她買的話要花這麽多——披在她睡衣的外面,走到窗前,推開窗子。小古怪從床上跳了下來,踱步穿過房間,跳上窗台搜尋著清爽。

氣溫一點沒有要下降的意思,盡管樓下花園的樹蔭在漸漸拉長,但沒有一絲傍晚的微風。電風扇,她想著。我很可能需要買一台電風扇:太笨重了,沒法藏在衣服底下。但是應該會很管用,躺在床上風就可以像流水一樣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