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二天:……

凱爾西甚至還沒有完全恢復知覺,就感覺到臉上的抽痛。腦袋裏像是回蕩著敲鑼聲,這種聲音把她從迷迷糊糊的昏迷中拖回現實。終於她感覺到自己正坐在椅子上。木制的座椅邊緣卡著膝蓋後面,雙手被反綁著。她猜是用電線捆住的,因為表面是薄薄的塑料條,而且質地僵硬、尖銳,勒進她的皮膚。她也知道現在肯定是鼻青臉腫了,因為眼睛都睜不開了。她掙紮了片刻,為了讓上下眼皮分開,擡著頭挑起眉,最後她大張著嘴,把頭向右後仰,右眼才睜開,然後是左眼。眼睛剛一睜開她就馬上往下看:黏稠的血跡和唾液從她的鼻子和嘴裏流下來,滴到衣服的下擺上,有一部分已經幹了。

她不知道馬特揍了她多少下。第一拳被打暈後,她也不知道馬特又打了多少拳。現在她坐在昏暗的廚房裏,被捆在椅子上,手被反綁著,小腿被綁在椅子腿上,也不知道幾點了。

“馬特,”她大喊道,聲音幹澀沙啞。“馬特!”

沒人回答。

她估計這座房子裏只剩她自己了,而且他們已經離開很長時間了。

她是有多蠢?怎麽能認為她比馬特聰明?他才是那個有腦子的人,他才是那個盯著她的人——關注著每一個人。該死,她甚至都忘了把鞋帶上。從坐著的位置她能看見鞋還放在前門——之前她就丟在那裏。強烈的無力感和愚蠢至極的感覺勢不可擋地席卷而來——那種絕望,從喉嚨深處噴薄欲出。接二連三的痛苦打擊著她,她的臉有些僵硬,正當她想自暴自棄,讓孤寂憂傷的潮水沖刷著將自己帶走時,突然注意到客廳地板上有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她眨眨眼把眼淚憋回去,知道那是什麽了。那是霍利獅子麗麗頭上的一顆按鈕眼睛。它被扯下來扔到一邊後,她又撿起來了。肯定是馬特扇她的時候她不小心又弄掉了。

凱爾西讓霍利下了樓,她讓他們帶走了她。

但是她許下了諾言。她告訴過霍利,如果她們分開了,凱爾西會找到她。她不想言而無信。

廚房窗簾的縫中透出細碎的破曉之光。她估計現在差不多是早晨五點。這意味著她還有十個小時的時間。她不知道他們會去哪裏,但是她很清楚應該從哪裏開始找。

廚房裏沒看到有什麽工具可以幫她松綁,但是廚具抽屜裏也許會有,當務之急是她得弄到一件。她試著前傾然後像鴨子一樣地挪過去,但是椅子晃晃悠悠,很容易摔倒。於是她又坐下,開始前後搖晃,試圖借助推力可以慢慢移動到抽屜那兒。就在她觸手可及的時候,閉緊雙眼,積攢力氣做最後的沖刺。她使勁兒把自己前後搖晃,直到重心轉移到椅子的後腿……像蹺蹺板一樣……然後向後仰過去。後背落地,兩手被壓在身下。接著她小心地撐起雙手,移到右腳腳趾可以夠到的第二個抽屜把手的位置。一點一點地向前用腳趾鉤住把手,然後用手往後“走”,慢慢地把抽屜拉開。

她的腳打滑了三次,也罵了三次,又再次嘗試,她想到的只有霍利。她不停地告訴自己,他們在轉移贖金之前肯定會愚蠢地殺了霍利,她的父母肯定在交付贖金前想知道他們的孩子是否還活著。這既不意味著他們不會傷害霍利,也不代表他們會把霍利活著交出來。

想到這些凱爾西就更加下定決心。

最後,她把抽屜拉的足夠遠,感覺裏面的東西都在傾斜。最後一拉,金屬物件、刀、叉子和其他天知道是幹什麽用的東西掉了一地。她發現了一把切肉刀,於是把椅子轉了一圈,直到能夠把椅子傾斜到一定的角度,去夠到那些亂七八糟的切菜刀、湯勺和開罐器了。她盡量扯開繩子,用手指摸到了刀,轉動著,直到感覺自己的手握住了刀柄。接著把刀刃滑到繩子下,努力前後鋸著手上的繩子,直到聽到塑料繩“啪”的一聲斷了,然後再用已經被解放的手握住刀使勁兒砍她另一只手腕和腳踝上的繩子。

她終於坐起來,肋骨上的挫傷疼得她齜牙咧嘴,肩膀也十分僵硬。她扭扭脖子,全身又僵又疼。

浴室櫃裏有幾管藥膏,一些嬰兒爽身粉和一板吸塑包裝的撲熱息痛。她吞了三片,用雙手捧起滿滿的幾捧水咽下去,然後又用水洗洗臉。匆匆地在鏡子裏端詳一下自己:右眼鼓起來而且變成黑色,鼻子也腫了,亂七八糟的血跡。當鮮血蜿蜒地流到她的上嘴唇時,她扯下一節衛生紙,每個鼻孔各塞一團,然後一瘸一拐地走到前門,穿上鞋離開。

屋外有大概二十輛車沿街停著。這些車的主人也許經過毒品和酒精的“混合洗禮”後正處於昏迷狀態,躺在房子的某個地方。每一輛車她都把頭探進去查看,直到穿過馬路來到一輛67年產的四開門雪佛蘭黑斑羚1車前,車還很新。車身上的塗層閃閃發光,就像剛從車行開出來的一樣,車胎的輪圈都那麽光耀奪目。後視鏡上垂下來一根鏈子,末端是一個小小的聖克裏斯托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