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斯蒂芬(第4/5頁)

我盡量避免近距離地看她死去的那個地方,但我的目光還是會不自覺地看過去。幸好昨晚的雨水已經把血跡沖刷掉了。

我沒有擡頭去看那扇窗,馬克也是。

當我們“咚咚”地上樓時,我盡可能地貼近他。空氣簡直像凝固了一樣,仿佛整棟大樓都屏住了呼吸。“和我說點什麽,馬克。”

“說什麽呢?”

“什麽都行。這兒太安靜了。”

“好吧。你覺得警方已經和珀蒂他們取得聯系了嗎?”

“我有點懷疑。他們辦事似乎很有效率,不過我想他們應該沒有超能力。”

馬克咯咯地笑著,緊張的氣氛一下子輕松起來。

“準備好了嗎?”當我們上到三樓的平台時,馬克問道。

我點點頭,然而在馬克擺弄鑰匙時退縮了。我們進屋的時候,一股濃烈、酸臭的番茄醬味迎面撲來。我不願意呼吸得太深,仿佛空氣有毒。我很抱歉(法語),米雷耶的聲音縈繞在我的腦海中。她對什麽感到抱歉呢?是在我們面前自殺還是其他事情?

站住,我對自己說,別過去。

有人——估計是一個警察——踩到了灑了一地的意大利面和醬汁上,我可以清晰地看出他的靴底紋路,就像做過痕跡鑒定一樣。那扇窗戶還是完全敞開著。昨夜的雨水飄進來,濺落到木地板上。我發現馬克也看了那窗戶一眼,但我摸不透他在想什麽。我知道我們應該找個時間談一下關於窗戶的事。那不是你的錯,我想說,但沒說出口。

“你能打包行李嗎?”他問道。“我要查看一下卡拉有沒有發來預訂信息。”

我跑進浴室,收拾好我的化妝品和洗發水,然後把我們的衣服——不管是穿過的還是幹凈的——統統扔進旅行箱,甚至連馬克的襯衫都沒有疊起來。我無法抑制住這樣的感覺:如果沒有在下一秒離開這棟公寓,我們將永遠出不去了。我砰的一聲合上箱蓋,然後把箱子拽到了客廳。

“搞定了!”馬克咧嘴笑著說,“她把預訂信息發過來了。”

“離這兒遠嗎?”

“不遠。我已經下載好路線了。你那邊好了嗎?”

“好了。”

“走。”他從我手裏接過拉杆箱,朝門口走去。

我們下樓到一半時,我才發現把卡拉的大衣落在了屋裏。“可惡。”

“怎麽了?”

“卡拉的大衣。我落在沙發上了。”

“你來拿箱子,我幫你回去取。”

“不用了。我去吧。”

我需要去一趟。在我們永遠離開這裏之前,我需要確認那間公寓其實沒什麽可怕的。一個瘋女人自私地決定在我們面前自殺。這就是全部。我很堅強。我不需要馬克把我像孩子一樣對待。

可當我打開門時,我還是屏住了呼吸,抓住衣服,不敢向窗戶看一眼。因為我內心清楚地知道,如果我看過去,我會看到她站在那裏,滿是鮮血的嘴巴一張一合,把破碎的牙齒弄得噼啪作響,用威脅的口吻對我說她很抱歉。恐懼感從我的雙腿蔓延到內臟,於是我拔腿就跑,重重地關上了門。直到我看見大廳內透進的陽光,內心的恐懼才消散。

“一切都還順利吧?”當我來到馬克身旁時,他問道。

我說不出話來,只是點點頭,不慌不忙地系著紐扣。太愚蠢了。我剛剛被自己的想象給捉弄了——昨夜幾乎一宿沒睡,我的思緒被驚嚇和疲憊擾亂了,就是這麽回事。我抓了幾粒氯巴占,一股腦塞進嘴裏。天昏地暗的感覺在我們來到酒店門外時剛好襲來。這是一家小型精品酒店,大門上方罩著一個臟兮兮的酒紅色遮陽篷。接待處用仿大理石做了一層裝飾。鑲在桌子上的薄木片都已經鼓起來並且有了裂痕。

“看起來還不錯。”馬克說。

我強顏歡笑。

旅館的服務員,一位阿拉伯中年男子,熱情地和我們打招呼。馬克向他說明我們已經預訂了房間。

“好的,知道了。要兩點才能登記入住,不過你們可以把行李寄存在這兒。”

我們倆互相看了一眼。還要打發三個半小時。我們能做到。我們以前經歷過更糟的。“好的。”馬克和他交代了姓名,隨後服務員去電腦前查看。“對不起。關於這個名字,沒有任何記錄。”

馬克解釋說,是我們的朋友幫忙預訂的房間,並讓他查看卡拉名下有沒有預訂信息。

“還是沒有。很抱歉。”

“請問這是‘三只鳥’旅館嗎?”

“是的。”

我能看出來馬克正努力保持著鎮靜。而我服下的藥片也漸漸地抑制住我的緊張。

“稍等。”馬克拿出手機,滑動著屏幕去找卡拉那封有預訂確認信息的郵件。他把它拿給服務員。“請看。”

那個人嘆了口氣,又很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說道:“哦。我知道怎麽回事了。您看,您的朋友,她預訂的是三月。可現在是二月。我覺得是出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