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4/6頁)

阿力山與沙哈薩伊擁抱了簡,離開時嘴裏還高喊“願真主與你同在!”。村裏的孩子們陪他們走到河灣處。簡駐足回望村落中土灰色的矮房。一年來,那裏就是她的家。她知道此生都不會再回到這裏,但心中確信,如果有幸活下來,她會把班達村的故事講給自己的兒孫。

他們快步沿河岸前行。簡豎起耳朵,捕捉著任何直升機聲響的蛛絲馬跡。蘇聯人何時會再次開始搜尋他們的下落?是派幾架直升機隨處搜尋,還是周密組織一番來個徹底搜查?真不知哪個對他們更有利。

走了將近一個小時,他們來到“平原要塞” 達奚特-裏瓦。這是一個愜意的村莊,村中的房屋院落沿河流北岸零星分布。就在這裏,小路走到了盡頭。再也沒有坑坑窪窪、蜿蜒曲折、時隱時現的土路通向五獅谷。任何帶輪子的交通工具都必須在這裏止步,於是村裏人做起了馬匹生意。這個村子位於一條側谷上坡,如今這裏由遊擊隊掌管,變成了關押少數政府軍隊俘虜或是蘇聯人的監獄,偶爾也會關個小偷。簡來過一次,當時是為救治一位來自西部沙漠的牧民,他被征入正規軍,受不了喀布爾的嚴冬而患上肺炎並當了逃兵。在他加入遊擊隊之前,被送到這裏進行“再教化”。

時近中午,但兩個人誰都不想停下來吃東西。他們希望能在日落前趕到十英裏之外五獅谷谷口的薩尼斯。在平地環境下,十英裏路不算長;但換作走山路,可能要走上幾個鐘頭。

最後的一段路一直在北岸的房舍間繞來繞去。南岸是二百英尺高的懸崖峭壁。埃利斯牽馬,簡把香塔爾放在前胸的布兜裏抱著。村子的盡頭位於裏瓦特側谷谷口的水磨附近,那裏通向監獄。過了此處,前路變得更加難行。山坡的坡度越來越大。起先,趨勢的變化還很緩和,到後來則急轉直下。他們在烈日下穩步攀爬。簡把旅人常備的毯子罩在頭上,懷中的香塔爾有布兜的保護。埃利斯戴著小帽,那是穆罕默德送給他的禮物。

到達山口頂端時,簡為自己沒有累得呼呼直喘而感到得意。長這麽大,這還是她第一次感覺自己這麽壯實,以後恐怕很難再有這樣的狀態了。埃利斯不光是喘著粗氣,而且大汗淋漓。他身體不錯,但長途跋涉的耐力卻不如簡。起初這讓她十分得意,後又想起,就在九天前,埃利斯才剛剛中了槍。

過了山口,走的全是山路,五獅河則遠在山下。不同於往常,這裏的水流十分遲緩。河底較深、水面較為平靜的地方,水體呈現出淺綠色,仿佛是達奚特-裏瓦盛產的綠寶石。簡那對高度靈敏的耳朵捕捉到了遠處直升機的響動,不由得一陣害怕:懸崖頂上幾乎是寸草不生,根本沒有藏身之處。她突然有一股沖動,想要跳下百尺懸崖,藏進河裏。然而那只是一架噴氣式飛機,它飛得太高,根本看不到下面的人。不過,自此之後,簡總是在尋找周圍的樹木、草叢和洞穴,危機發生時好躲藏。在她內心,一個邪惡的聲音一直在說:“你完全不必如此。回去吧,束手就擒,與丈夫團聚吧。”然而不知怎的,此時它卻變成了一個專業的理論問題。

他們還在繼續向上攀爬,但坡度漸漸放緩,大大提高了行進的速度。由於路遇側谷支流,他們比計劃多耽誤了一些時間,少走了一兩英裏。山路轉而下行,前方興許是木橋或淺灘。埃利斯要強拖著麥琪下水,而簡要從身後吆喝著朝它扔石頭。

一條設於懸崖邊上的灌溉渠貫通整條峽谷,作用在於增加平原可耕種土地。簡很好奇,這是多久以前興建的?那時五獅谷裏的人應該還有時間、人力與和平的環境建造如此龐大的工程,可能已經有數百年了。

峽谷道路變窄,山下的河流中也滿布花崗石塊。石灰巖質的峭壁上可以看到洞穴:簡將它們視作可以躲藏的地點。視線內的風景漸漸荒涼,山谷裏吹來一陣冷風。盡管陽光刺眼,簡還是打了一陣冷戰。多巖地帶與陡峭的懸崖是鳥兒的天堂:那裏有二三十只喜鵲。

終於,在峽谷的前方出現了另一片平原。眺望東面,遠遠地可以看到一條山脈,在其頂端可以清晰地看到努裏斯坦山脈頂上的積雪。上帝啊,那才是我們要去的地方。簡有些害怕。

平原上矗立著一小撮簡陋的房屋。“應該就是這兒了,”埃利斯道,“歡迎來到薩尼斯。”

他們進入平地,想找一處可供旅人休息的清真寺或者小石屋。在靠近第一棟房舍時,一個身影從房子裏走出來。簡認出了那張英俊的臉,是穆罕默德。他和簡一樣意外。然而驚喜很快便被害怕所取代,她必須將穆薩死去的噩耗傳達給他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