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奇跡(2)

小毫還坐在床上,她滿臉迷惑,問:“那我怎麽又活了?你摸摸,我的心是跳的!”張葛把蠟固定在茶幾上,走過去伸手摸了摸,她的心軟軟地跳著。

“這是命不該絕,你又活過來了!”張葛說。

小毫木木地說:“又活過來了......”夜深人靜,睡熟的人類緩緩滑進另一個陰虛的時空;清醒的幽靈悄悄融入這個真實的世界。

這時已經過了半夜。

“我很餓,你趕快炒點肝給我吃。”“不行,你現在只能吃流食,再補點維生素。”張葛說。

說完,張葛來到廚房煮牛奶。

他的耳朵一直聆聽著臥室的動靜。

現在,他面臨著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臥室裏的這個人將跟他一起生活下去,可是,她到底是人還是鬼?

說她是人,可她的的確確是死了,至少死了十幾個小時了,這一點毫無疑問。

說她是鬼,可鬼的臉上怎麽會有血色?心怎麽又會跳?

張葛簡直受不了這種大喜大悲的刺激了。

他決定,明天領她到醫院去看看,他相信科學。假如在她身上確實發生了奇跡,那麽也應該讓醫生為她檢查一下,看看內臟有沒有什麽被損壞。

老實講,他的心中一直沒有徹底放松對小毫的警惕。他在心裏努力回憶著今天的每一個細節,分析著她的每一個表情。

當他端著牛奶進了客廳的時候,看見小毫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那姿勢就像沒起來過一樣。她的臉在閃跳的燭光裏顯得更加蒼白。

他懵了。

難道她一直在那裏躺著?那自己為什麽去煮牛奶?不可能。

“小毫。”他叫道。

小毫像大病初愈一樣費力地睜開眼。

張葛松了一口氣。他把牛奶端到她面前。

她接過牛奶,慢慢喝下去。

張葛一直看著她。那牛奶很燙,但是她好像沒什麽感覺。

喝完了,她擡起頭看了看張葛,說:“你怎麽總看我?”張葛笑了笑,輕輕摟住她的肩膀:“你起死回生,我高興啊。你知道當時我多麽難過嗎?本來,都要把你送到停屍房去了,可是我沒讓,我想把你放在家裏,放在咱倆的床上,想最後陪你再呆一夜......”小毫把頭埋在張葛的懷裏,喃喃道:“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什麽話?”“一次我對你說,我最怕兩件事......”張葛想起,一天夜裏她在他的懷裏說:我最怕沒有完全死去就被推進火葬場的煉屍爐。一個人雖然停止了呼吸和心跳,可是誰知道大腦還有沒有意識?身體還有沒有知覺?假如有,一個人看著自己被推進紅彤彤的火爐,外面“哐當”一聲鎖死,那多可怕啊。另外,我最怕精神病醫院。假如有一天我瘋了,你千萬不許把我送進去......

小毫繼續說:“假如,你真的把我送進停屍房,我醒來後不嚇死才怪。再說,那裏那麽冷,我也許根本活不過來了......”張葛說:“這就是吉人天相吧。”小毫又問:“我爸我媽知道這件事嗎?”“我已經給他們打電話了。我沒說你......死了,只說你凍傷了,我怕他們受不了。他們明天早上就坐客車來。”張葛朝窗外看了看。其實,這時候已經是“明天”了。

小毫說:“張葛,我還是覺得餓,你給我炒點肝吧。”張葛說:“不行。”“我真的很餓。我特別想吃肝,求求你。”張葛嘆口氣,妥協了,他走到廚房給她吵了很少一點肝,端過來。

她接過,狼吞虎咽。

吃完了,她警覺地看著張葛,突然問:“張葛,你說,我現在這種情況算是人還是鬼?”張葛愣了一下,說:“別胡說,當然是人了。”小毫似乎有點委屈,眼淚又流下來,抽抽搭搭地說:“可是,我想來想去,怎麽都覺得有問題--我已經死了呀!”“明天我們到醫院看看去,醫生一定能從科學角度把你的情況解釋清楚。”小毫點了點頭,不哭了。她說:“張葛,我還餓。”“你真的不能再吃了。”“你怎麽總不讓我吃東西呢?”“你連這點常識都不懂嗎?你已經幾天沒吃東西了,你的肚子裏早就沒食了,你的胃已經萎縮。現在你一下吃多了,會把胃撐壞的,尤其是硬食。你要循序漸進,一點點增加食物。”接著,張葛給小毫和自己都擦了些凍傷藥,摟著她躺下了。

這個小區的供暖系統很不錯,他們聽見暖氣“嗞嗞”地響。小毫的臉色似乎一點點恢復過來了,漸漸紅潤。她說,她全身的肌肉都疼,尤其是腦袋,疼得就像釘進了釘子一樣。

蠟眼看就燃盡了。

張葛起床想再點一根。

“你幹什麽?”“再點一根蠟。”“睡覺你點蠟幹什麽?”“我......”“你......怕我?”“不是。”“那就別點了,睡吧。”“好吧,我們睡。”那根蠟終於滅了,房間裏伸手不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