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1939年4月17日

老子記得小時候,誰家的小孩丟了,大人們就說,是被拍花老太太領去了。

拍花老太太輕輕拍一下小孩的腦門,那小孩就會不知不覺地跟著她走。

為什麽叫“拍花老太太”?老子不知道。但是,一想象那場景他就不寒而栗--夜路上,一個陌生的老太太,面無表情地走在前面;一個小孩,像夢遊一樣直僵僵地跟在她的身後,一去不返......

一個人的精神被控制,眼睜睜地步入深淵......還有比這更可怕的事嗎?

香瓶的失蹤,總讓老子想起那消失多年的拍花老太太。

這段時間,溝鎮到處都在添枝加葉地傳說,紅都劇院鬧鬼,誰坐在24排4號誰就會被蒸發。

還有人說,一次散場後,看門的張大爺在掃地的時候,聽見那個座位下發出女人的哭聲,那聲音細細的,長長的,很恐怖,張大爺嚇得扔了掃帚就跑......

這一天下午,老子來到紅都劇院。

張大爺在門口打盹。

“張大爺。”老子站在他面前,叫了一聲。

張大爺睜開了眼。他從母腹出生就是個豁唇,一般說天生殘疾的人都有點兇,但是這個老人很和善,他認識這個不幸的年輕人,說:“你有什麽事嗎?”“我想進去看一看。”張大爺嘆口氣,為他打開門:“公安局都破不了案,你看有什麽用呢?”老子沒說什麽,徑直走進去了。

劇院裏空空蕩蕩,面積太大了,高高掛在天花板上的那一束燈顯得蒼白無力,極其困倦。一排排座位都空著,好像一張張沒有五官的臉。

紅都劇院是一座老劇院,建於1939年,在文革期間,好像翻修過一次。一共有576個座位。也就是說,建院已經60多年了,每一個座位都可能坐過已經死去的人。

還有很多已經死去的人,曾經在那舞台上花花綠綠地唱過戲。他們的姓名曾經在鮮麗的海報上神采飛揚,如今卻在野外墳地裏的一塊塊墓碑上殘缺不全......

老子偶爾聽到一個座位“吱呀--”響了一聲,好像有人起身離開。

接著,他又聽見舞台上陳年的木板“嘎吱--”響了一聲,好像有人踩在上面......

他小心地走到24排4號這個座位前,打開自帶的手電筒,仔細查看。

一排排的座位都是固定在水泥地上的。坐人的椅座可以平放,可以翻起。他翻起這個椅座,仔細查看,竟然獲得了一個重大發現--木椅座的背面深深地刻著一行字:1939年4月17號。他又翻看了另外一些椅子,別的椅子下什麽都沒有。

這是什麽意思?

老子的心一下就提起來了。他覺得這個數字的後面一定隱藏著很深的秘密............回到家,老子連續多少天都睡不好覺,他的腦海裏一直在閃現著那個奇怪的數字:1939年4月17號。

這行字是誰刻上去的?為什麽?這個遙遠的日子與這幾個女性的失蹤有什麽必然的聯系?

他覺得這件事有鬼氣,一股陰冷之氣侵入他的骨髓。

紅都劇院的經理姓文,屬於油光滿面、笑口常開那種人。

自從紅都劇院連續發生失蹤案之後,票房直線下降,他被弄得焦頭爛額......

他很快瘦下來,他減少的體重已經等於他瘦小的老婆的體重了。

這一天,張大爺拿著笤帚,磕磕絆絆地走進了文經理的辦公室,低聲說:“經理!鬧鬼了!”文經理驚了一下:“怎麽了?慢慢說。”張大爺坐下來,驚魂未定地講述事情的經過。

文經理聽著聽著,眼睛瞪大了。

晚場電影散了後,人陸續走光。

張大爺開始掃地。

整個劇院裏顯得空蕩蕩,只有他掃地的聲音:“嘩啦,嘩啦,嘩啦......”他是從後朝前掃的,當他掃到最前排的時候,偶爾擡起頭,看見有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劇院裏,正是24排4號!

他拿著笤帚傻傻地站著,不知道怎麽辦。

那個人的頭發很長,好像是個女人。

剛剛演過的是一部立體電影,她的眼睛上還戴著綠色偏光立體眼鏡,露出的臉很白,她就那樣木木地看著什麽都沒有的銀幕。

剛才人都走光了,這一點張大爺很清楚,否則他也不會開始掃地。

可是這個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她為什麽坐在那個恐怖的座位上?

她是不是那幾個失蹤女人中的一個?張大爺壯著膽子喊了一聲:“哎,演完了,你還坐在那裏幹什麽!”劇院裏有回聲,他的聲音顯得更可怕。

那個人聽見了張大爺的喊聲,慢騰騰地站起來,也沒有摘掉眼鏡,慢慢朝外面走去......張大爺是紅都劇院的老職工了,文經理了解他,他不可能說謊。

平時,張大爺工作也極認真,大家都很尊重他。

這麽多年來,他在門口收票從沒有為熟人走一次後門。他的另一個工作是保持劇場裏的地面一幹二凈,可是,他卻做到了一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