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藩奇不是人

離市區5公裏有一個孔雀山,風景秀麗,小鳥如織。

半山腰,有一座青磚碧瓦的房子,那是動物觀察中心,柬耗就在那裏工作。

柬耗是j市瀕危動物保護中心的研究員。他酷愛這個工作,廢寢忘食地搞研究,很少回城裏。

這一天,李燈來到動物觀察中心。

他要向朋友柬耗講述他最近經歷的一系列恐怖事件。柬耗是一個學者型的人,平時不愛和人閑聊,假如你跟他說彩票或者奧運,他的眼睛看著你,禮貌地點著頭,好像聽得很認真,其實他的心思也許早跑到非洲熱帶雨林去了。

但是只要一說起他的專業,他的話語立即就滔滔不絕了。

他說話的時候,身子微微朝前傾,語速極快,眼睛爍爍閃光,好像在看你,其實他沒有看你,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發現或者見解上了。

現在,大家都忙著升官發財,沒有人對他的學術感興趣,因此,他的朋友很少,總是獨來獨往。

他搞的是野生動物心理研究。在專業上,他也沒有知音,因為他有著不被同行接受的觀點,而且固執得像一塊石頭。

他大學剛畢業的時候,曾經到神農架、大興安嶺、呼倫貝爾大草原實地考察過。

他最崇拜的人就是英國的野生動物學家珍·古道爾。她青年時代就拋舍紅塵繁華,一個人闖到非洲的原始森林去考察猩猩,幾十年如一日,取得了非凡的成就。

柬耗至今未婚。

和他同居的是藩奇。

藩奇不是人,是一只猩猩。它是柬耗的研究對象,柬耗和它相處有半個月了。

猩猩--這種據說跟人類是同一祖先的動物,這種神態、性情幾乎跟人一模一樣的動物,這種基因跟人只差2%的動物,到底有沒有抽象思維?有沒有自我意識?它的內心世界是怎樣的?

柬耗對此極其感興趣。

人類永遠弄不清自己最初從哪裏來,最終到哪裏去。柬耗認為,研究猩猩,對探究人類的起源、智能、行為心理之謎等有著重要的意義。

藩奇是黑色的,它的體重跟柬耗一樣,大約有140斤,身高比柬耗矮,大約1.5米左右。

柬耗從不把潘奇關進鐵籠子,它就在柬耗的工作室裏活動。

柬耗覺得,把它關進鐵籠子,只能更促發它的獸性。他要和它平等地相處,交流,他要挖掘它身上類似人性的東西。

藩奇已經快20歲了,人和成年猩猩在一起生活是危險的。但是,藩奇從沒有進攻柬耗的跡象。這兩個異類在一起生活半個月了,似乎有了一種感情。

藩奇“臥室”的窗子上安著鐵欄杆,為防止有人把它偷走。

藩奇的房間像幼兒園一樣豐富多彩,有學說話的復讀機,有學算術的黑板,有積木,有畫著各種文字符號的彩紙片......

和人類最初的文字一樣,柬耗為藩奇創造的都是象形字,比如,“西瓜”是圓的,表皮畫有三條黑色的粗線;“走”是兩個腳丫;生氣就是一張臉的簡筆畫,眉皺著,嘴朝下彎。等等。

藩奇簡直不像一只猩猩,它不喜歡動,沒有人見過它上躥下跳。

它經常靜默地望著遠方,像個歷盡滄桑的老頭,那深邃的雙眼不可琢磨。

柬耗一直在考察、開發它的智力。

他教它識字、說話、制造工具......藩奇無動於衷,總是冷冷地看著他忙活,好像在看一個不高明的魔術師在表演。

他撰寫了很多研究文章準備投到相關專業刊物上發表。

自從接近了這個在動物中除了人之外智商最高的和人最相似、最接近的靈長類動物,柬耗越來越感到它的神秘和奇異......

李燈到了動物觀察中心,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藩奇。

它坐在房子的一個角落裏,兩條長長的前臂在身上抓撓,好像在抓跳蚤。

李燈想起小錯的瘋言瘋語,對這只猩猩產生了幾分懼怕。

還有一個人也在這裏,正與柬耗喝茶。

他很胖,一身膘。

柬耗介紹說:“他叫孟長次,是我的同行;他叫李燈,記者。”握手,客套。

然後,李燈坐下來,三個人一起喝茶。

李燈進來之前,他們兩個人好像在辯論什麽,現在他們繼續。

對於猩猩的認識,他們兩個人的觀點似乎不一致。柬耗堅決地認為他可以把漢語傳授給藩奇,孟長次不停地搖腦袋。

他說:“人類用嘴說話,未必所有的動物都用嘴說話。比如,蟋蟀就是用震動翅膀發出聲響來表達互相的呼喚。解剖結構表明,猩猩的發聲器官不適合人類的語言。我認為,猩猩應該使用另一種符號語言,比如,啞語就很適合猩猩敏捷的手的動作,也具有口頭語言重要的構思特性。你記不記得《紐約時報》記者倫斯伯傑說過這樣一句話:從舌到手的過渡使人類重新獲得了自伊甸園以來喪失的與動物交往的能力......”那只猩猩坐在幾個人的身後,一聲不響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