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另一個叉

張古的情緒極其低落。

他上班時沉默寡言,下了班就蒙頭大睡。他開始懷疑,自己經歷的是不是幻覺?自己的多疑是不是病症?

這天他加班,很晚才回家。

在路上,他看見那個收破爛的老太太推著垃圾車走過來。路燈昏黃,她的臉色昏黃。

張古害怕極了。

他清楚,自己鬥敗了。現在,他像泄氣的皮球。他怕那個男嬰,怕這個古怪的老太太,他覺得他永遠都不可能弄清他和她之間那深邃的關系了。他已經自暴自棄,只想像烏龜那樣,圓團團地活著,一點不鋒利,好歹落個長壽。他最大的希望就是——永遠不和這兩個不吉祥的人相遇。

無數經驗告訴我們,你越不想遇到誰,保準就會遇到誰。這不,老太太在黑暗中走過來了。

張古想掉頭就跑。又一想,跑出一段路,一擡頭準會看見她迎面從另一個方向走過來,那會嚇死他。

他就沒有跑,他不情願地迎著老太太走過去。

老太太一如既往地走過來,她的步履很慢,關節像生銹了一樣。

終於,她和張古走到一起了。張古膽怯地低下頭去。

她並沒有停下來,她推著垃圾車一直朝前走,看都不看張古,眼睛直直地瞅著前方。

兩個人擦肩而過之後,張古感覺她慢慢停了下來。他不敢回頭,只聽見她在他背後硬邦邦地說:"你站住。"張古哆嗦了一下。

他回過頭,看見那老太太果然停下了,她背對著自己,並沒有轉過身來。

"你想不想知道那個奇怪的嬰兒是怎麽回事?"她說。她的聲音很像機器發出來的,沒有任何感情色彩。

張古小聲說:"我想……不想……知道。"她冷冷地說:"你去太平鎮看看吧。"張古怎麽能相信這個老太太呢?他甚至懷疑她是調虎離山,把自己騙出去,他們好實施更大的陰謀。

他壯著膽子問:"你怎麽讓我相信你?"老太太嘆口氣:"你不信就算了。"然後,她推著垃圾車就走了。張古一直看著她,直到那蒼老的背影消失在路燈照不到的更暗的地方。

張古快步朝家走去。一路上,他時不時回頭看一眼,生怕那個老太太跟上來。

躺在床上,張古反復回味她的話,他又一次肯定了自己以前的猜測,他又開始信任自己的耳朵、眼睛和神經了。

他覺得自己應該走一趟。

他覺得自己的行為像反腐敗一樣充滿莊嚴性。

從絕倫帝到太平鎮雖然只有一百裏,但是路不順,要轉兩次車。

張古當天晚上就到了太平鎮。太平鎮有三個絕倫帝那麽大。

他在旅店住下之後,就跟開店的老板套近乎,打聽相關的消息。那個老板是個極其熱心的人。很快,張古就得到了一個重要的信息。

張古:"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奇怪的嬰兒?"老板:"你說的是不是那個賣藝的嬰兒?"張古:"賣藝的?"老板:"最近鎮裏來了一個賣藝的,他領著一個孩子,才一歲左右,會唱戲,特別神。"張古:"那不是神童嗎?應該好好培養。"老板:"走江湖賣藝的,饑一頓飽一頓,哪有那份閑錢呀。"難道是另一個叉?

第二天,張古早早就來到街上尋找那個賣藝的人。

終於,他在馬市看見了他們。圍觀者裏三層外三層。

張古擠進去,見那個嬰兒正在表演。

他小小的,卻穿著特制的花花綠綠的古代戲裝,臉上化著濃濃的戲妝——有一種說不清的怪異。張古看不清他的真面目,但是張古感覺他就是叉。他的臉盤、五官、眼神,張古無比熟悉!

張古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又一想,他怎麽可能是叉呢?於是,又不自覺地朝前擠了擠。

男嬰的聲音尖尖的細細的,他在唱:"日落西山黑了天,我打馬過了陰陽關……"是巫婆跳大神時的唱詞。

一個大人在後面拉胡琴,胡琴的聲音也尖尖的細細的。

張古第一眼看見那個大人,心中就抖了一下。他的臉上有刀疤。張古覺得他正是算卦裏說的惡人。

旅店老板曾對他說,賣藝人自稱那個男嬰是他的孩子。可是張古卻覺得,那個男嬰更像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而那個惡人在幕後在暗處操縱著他。

大家往場子裏扔錢。張古也學著樣子往場子裏扔錢。

他耐心地等著散場。他想靠近這個男嬰,弄清他到底是木偶,還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他有很多的問題要問他——你到底多大年齡?你從哪裏來?你到哪裏去?你知不知道還有一個跟你一樣的男嬰?你到底是什麽東西?你們一共有多少?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天快黑了,人漸漸少了,那個惡人開始收場了。

張古裝成沒事人,晃晃悠悠走近他們:"老板,今天收入不錯吧?"那個惡人看了張古一眼,沒有說話。他的眼神充滿敵意,他加快了收拾東西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