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從黑暗中來(第6/9頁)

他又想起了那個男嬰,心裏有點虛。機器人?

突然,他醉眼朦朧地看見那個男嬰出現在他的視野裏!他打了個冷戰,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

卞太太抱著那個男嬰急匆匆走進來。

卞太太說:"張古,拜托,我婆婆心臟病犯了,正在搶救,我得到醫院看護她。你幫我照看一下孩子!"卞太太:"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到城裏去了。急死人!"卞太太:"我明天一大早就回來。"張古連連說:"沒問題沒問題。"卞太太把孩子放下,又急急忙忙跑回去拿來一只奶瓶和一袋奶粉。

張古能說什麽?說自己害怕這個孩子?

人家收養這個男嬰本來就是出於一顆善心,這男嬰跟卞太太也沒有任何關系,你張古收留一夜都不行?再說,老人病了,遠親不如近鄰,這點忙都不幫?還有,人家是女人,丈夫不在家,遇到困難,你一個小夥子能袖手旁觀?

從哪個角度講,張古都沒法推脫。所以盡管他的內心很害怕,可他還是說"沒問題沒問題"。

卞太太說:"謝謝了。"然後,她轉身就走了。

屋裏只剩下張古和那個男嬰。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麽安排。

很靜。用一句老話形容就是: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到。

男嬰靜靜地坐在張古的床上。

張古看了他一眼。他正看張古。他和他第一次這樣近的面對面。

那男嬰像眼科大夫一樣,仔仔細細地察看張古的左瞳孔。張古抖了一下,他當即肯定:這絕不是嬰兒的眼神!

張古避開他的目光,想說點什麽,但是不知怎麽說。

有兩種說話方式。

一種方式是像對嬰兒那樣柔柔地說:"叉,乖乖,在叔叔這裏不要鬧,讓叔叔抱著你……"這種語氣張古覺得實在說不出口,因為他明明直覺到對方不是嬰兒,他明明感到他的嬰兒表皮裏包藏著另一個人,包藏著一個險惡的成年人。在只有男嬰和張古的情況下,他的眼神似乎也不掩飾這一點。對於這個巨大的秘密,他們在眼神裏意會神通。

另一種方式是,張古幹脆揭開面紗,直接和他談判:"我知道你不是嬰兒,你到底是什麽我不知道,我想全世界的人都不會知道,我只想問你,你要幹什麽?"但是,他的面前畢竟是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嬰兒,假如他這樣板著面孔向他發問,自己都感到恐怖……

沒有源頭的哭(2)

終於,張古慢慢走到抽屜前,拿出一個口琴,遞給叉,小聲說:"叉,玩這個吧。"——最後他還是采用了對嬰兒說話的語氣。這也證明了不管他多麽肯定自己的直覺,最終他對這個嬰兒信任還是大於他的懷疑。

叉不再看張古的左瞳孔,他接過口琴,擺弄一陣,並不會吹。

張古拿過來,吹了幾下,又給他。他學著吹,吹得亂七八糟。

這時候,張古覺得他又很像一個嬰兒了。

過了一陣,張古在房間一角給他支了一張鋼絲床——他不想和他一起睡。然後,張古試探著給他脫衣服,說:"太晚了,我們睡覺吧。"他看了看張古,把口琴放下了。

可能是在兩個媽媽那裏訓練出來了,他很聽話,讓張古脫了衣服,乖乖躺進了被窩。

睡前,張古在他的床下擺放了一些軟墊,防止他半夜掉下來。

張古關了燈,屋子一下被黑暗淹沒了。

外面,那條狗又在門外叫起來:"汪!汪!汪!"張古不知道那是誰家的狗。張古一次都沒有見過它。只是,每天夜裏它都到張古的門外叫。

他和他在同一間屋子裏。

恐懼湧上張古的心頭,他感到這個世界虛飄飄的,他想抓住一個固定的東西,可是沒有。

他屏住呼吸,嚴密關注著男嬰的動靜。男嬰無聲無息,像一個啞謎。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那條狗停止了叫。屋裏更安靜了。

張古全神貫注地聽。

"啪……"隱隱有木頭幹裂的聲音;"唰,唰……"隱隱有蟲子走在墻壁上的聲音;"咚咚咚……"隱隱有老鼠跑動的聲音;"呼,呼……"隱隱有豬在圈裏打呼嚕的聲音;"嗒……"隱隱有水缸裏冒泡的聲音……

張古十分疲憊,困意一陣陣襲來,他要合眼了。

突然,他在黑暗中聽見了另一個聲音,是那個男嬰發出的:嗚嗚咿咿。

這莫名其妙的兒語讓張古無比恐懼,他的睡意一點都沒有了。

那個男嬰很快又沒有任何動靜了,可是,也沒有呼吸聲,一片死寂。

張古屏住呼吸,繼續聆聽他。

過了很久,張古實在挺不住了,又合上了眼睛。

朦朧中,他聽見那個男嬰又開始發出了聲音:嗚嗚咿咿哞哞,這次音節多了一些,有點像念經。

張古的心又一次被恐懼占據——假如男嬰在夢中突然說出話來……想到這裏,張古的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