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下午,正像收音機裏預報的那樣,小雨變成了中雨,不過是突然變的——本來細細地灑著,一下就變成潑了。

大街上不但沒有行人,連出租車都沒有了。

大家都回家打牌或者喝酒去了。

這倒黴的天!張清兆罵道。

他不想回家。

這些日子,他要盡可能地回避王涓,回避那些鄰居。

他們知道那個嬰兒死了,見了面肯定要假裝關心地問一問。

他不好回答。

他又把車停在了第二醫院的門口。

那些平時總在這裏等活兒的出租車今天都沒有來。

他蜷縮在車裏,閉著眼,聽疾風暴雨敲打車身的聲音。

隱隱地,他聽見傳呼機響了,低頭看了看,是家裏的電話。

肯定是王涓。

王涓是他的老婆,她給他打傳呼,這很正常。

但是,張清兆卻有些警覺。

他把衣服脫下來,頂在頭上,跑進路邊一家小賣店,給王涓回電話。

電話響了好久才被接起來。

“涓,怎麽了?”

“你回來一趟吧。”

“幹什麽?”

“有事!”

“什麽事?”

停了一會兒王涓才說:“……在電話裏說不方便,你回來就知道了。”

張清兆忽然有一個直覺:王涓的身邊有人!那個人好像在對王涓打著手勢,指導著她怎麽說。

他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地問:“現在,你只回答我是或者不是——你旁邊是不是有人?”

“是。”

張清兆的心一下就縮緊了:“是警察嗎?”

“是。”

張清兆差點癱軟:“……他們是不是為小孩的事來的?”

王涓沒有回答,她的嘴好像離開了話筒。

張清兆感覺到,她身旁的那個人一定是察覺了什麽,開始阻止她了,或者通過口型,或者通過手勢,或者通過紙筆。

過了一會兒,王涓問:“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彬縣。”張清兆隨口編了一個謊。彬縣歸濱市管轄,相隔大約二百裏。

“你去彬縣怎麽不提前告訴我一聲?”張清兆感覺這句話是王涓自己說的。

“有人包車,走得特別急。”

“你什麽時候回來?”

“這兩天好像回不去……”

說到這兒,張清兆的心裏突然湧上一陣酸楚,他深深嘆了一口氣,低聲說:“涓,對不起,再見了,以後我再給你打電話……”

然後,他一下就把電話掛斷了。

他冒著雨鉆進車裏,一下變成了驚弓之鳥。

警察來幹什麽?

這個最重要。

只有一種可能性——是關於孩子的事。

他們是刑警隊的,還是派出所的?

如果是刑警隊的,那就說明謀殺的事已經敗露了。

如果是派出所的管片民警,那就可能沒什麽,他們也許是聽說張清兆家的小孩死了,例行公事地來問一問……

可是,他們怎麽知道孩子死了?

是李姐報的案?

她憑什麽報案?

她是不是掌握了什麽?

張清兆越想越迷糊,就自己安慰自己:也許,這些警察是交警大隊的,是因為哪起交通事故來調查他……

不管怎樣,他現在都不敢回家。

他開著車慢悠悠地在大街上轉悠,一直在思考今夜在哪裏過,明天怎麽辦。

一直到晚上,他只拉了一個乘客,是個女學生。她到師大。

她下車後,張清兆又接到一個傳呼,他一看,是郭首義的手機號。

他急忙找到一個公共電話復機。

“張清兆,你趕快來一趟!”

“怎麽了?”

“見鬼了見鬼了!”

“你慢慢說!”

“你家那個小孩不見了!”

“不見了?”

“不見了!剛才,我到停屍房清點屍體,發現那個小孩在單子下變大了。我感到很奇怪,走過去掀開白布,差點被嚇死……”

“你看見了……什麽?”

“我看見了冷學文!他還是半個腦袋,手裏還捏著那沓錢!——你趕快過來看看吧!”

“好,我馬上就到!”

張清兆在陰郁的天氣裏看到了一縷陽光!

現在,他抓到了洗清罪名的證據!

他殺死的並不是他的孩子,而是早就死於車禍的冷學文,一具變成嬰兒害人的僵屍!

天黑了,雨基本停了。

張清兆開車朝火葬場的方向疾駛。

那兩輛莫名其妙的面包車依然在火葬場大門口停著,車窗裏飄閃著兩雙深邃的眼睛。張清兆顧不上觀察他們,直接駛進了火葬場大門。

這次,看門的老頭沒有攔他。

他在停屍房前停下車,跳下來,匆匆走到鐵門前,正要敲,鐵門卻自己打開了,一高一矮兩個警察盯著他的眼睛走出來。

他的雙腿一軟,差點跪下去。

“你跟我們到公安局走一趟。”高個子警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