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38

十五分鐘後,我沖過澡,走出浴室,發現筆記本電腦裏有一封新郵件。是蘋果公司寄來的,說剛從我的信用卡扣款二十七美元,因為我下載了音樂。

我沒買任何音樂,擔心中央情報局的哪個混蛋又多事去下單,想為布洛迪·威爾森已經很豐富的音樂增加收藏。我打開iTunes,看到增加了一批新歌,這才明白其中大部分都只是包裝—真正有意義的只有一首,我知道那是“低語死神”送來的訊息。

我飛到土耳其的前一夜,和“低語死神”在他的書房裏工作時,曾無意間看到他墻上有一套滾石樂隊的《大街上的流浪者》(Exileon Main Street)簽名版唱片,盡管我們已經疲倦不堪,但還是很起勁地討論起這是不是他們最偉大的專輯。誰想得到,美國情報總監私底下竟是滾石樂隊的專家?眼前我看著那些新加入的歌曲,知道布瑞德利之前說他告訴我們的朋友我快崩潰了,還真不是開玩笑。“低語死神”給了我一首滾石樂隊的歌《第十九次精神崩潰》(19th Nervous Breakdown)。

我把光標移到那首歌,點了播放,聽了三十秒之後,那首歌變了。插入的音訊,是去掉了車聲和那個女人訊息的卡瓦爾笛音樂。總共才兩分多鐘,我聽了兩次,然後下載到我的MP3隨身聽裏。我打算下回出去尋找公用電話亭時,一邊聽著這些音樂,或許可以得到一些靈感。

結果沒有,我得到的只有頭痛。

等到我拍完第四個電話亭,就決定去問一些附近的婦女,看是否有人記得見過一個女人在裏頭等電話,結果唯一得到的回答,就是困惑的表情和警惕地搖頭。於是我知道,這一天將會很漫長了。土耳其人是怎麽形容這種狀況的?用一根針挖井?

不過,如果你想喝水,有時候也只好乖乖繼續挖了。我正走在一條窄街上,聽著耳機裏的卡瓦爾笛音樂,再度納悶為什麽那些專家都無法鑒別這個音樂,然後我忽然停下來,想到了一件事。我本來按照手機裏的地圖,正要找下一個電話亭,所以應該要右轉的。但我卻左轉,走向市中心。

就在前方,我看到了我正在尋找的那棵藍花楹樹的紫色花朵,過了一會兒,那家唱片行的男子走出來,把遮著玻璃櫥窗的遮光板往上推。他看到我時,露出微笑。

“我就覺得你大概會再回來,”他說,指著櫥窗裏的一把經典款吉他,“你看起來就像是會用芬得·斯特拉多卡斯特電吉他的人。”

“我很想買一把,但不是今天—今天我想找你幫點忙。”

“沒問題。”他說。我幫他把遮光板推上去,然後他帶著我進了門,來到幽暗的店內。這家店比我原先以為的更好:後方有個櫃子裝滿了修復的唱機轉盤,而且陳列的一系列現代吉他比大部分紐約的店家都好,另外還有不少70年代的黑膠唱片,足以讓“低語死神”都感動得掉淚。

我指著他那批土耳其民間樂器,跟他說我有一段卡瓦爾笛演奏的音樂,希望他能幫我聽聽看是什麽音樂。

“很多人都試過了,”我說,“但好像沒有人知道是什麽樂曲。”

“真希望我爸還在世,”他說,“他是這些傳統玩意兒的專家,不過反正我試試看吧。”

我把MP3隨身聽交給他,觀察著他聆聽。他重復聽了四五遍,然後接上他店裏的音響系統。三個逛進來的觀光客也認真聽著。

“這音樂沒什麽節奏。”其中一個新西蘭觀光客說。他說得沒錯,那個音樂悠悠蕩蕩,比較像是在風中哭號。

店主又播放了一次,如夢般的雙眼聚焦了。然後他搖搖頭,我並不驚訝:反正本來也就沒抱什麽希望。我正要謝他,但他打斷了。

“那不是卡瓦爾笛。”

“什麽?”

“難怪你們沒辦法聽出曲調—那不是為卡瓦爾笛寫的樂曲。幾乎每個人都會搞錯,但我很確定,那是一種更古老的樂器。你聽……”

他又播放了一次。“卡瓦爾笛上方有七個按孔,下方有一個。這很難—一定要認真聽才聽得出來,但是我們現在播放的這個樂器,上方只有六個按孔,下方有一個。少了一個按孔。”

我又聽了一次,但是老實說,我什麽都聽不出來,也不曉得這種樂器到底有幾個按孔。“你確定?”我問。

“對。”他回答。

“那是什麽樂器?”

“樂曲我完全聽不出來,”他說,“不過我想這是一種叫奇戈瑪的笛子。現在幾乎已經被人遺忘了—我會知道,是因為我爸喜歡那些老東西。我小時候聽過一次這種樂器演奏。”

“為什麽這種樂器會被人遺忘?是因為消失了嗎?”

“不算是—消失的是那些鳥。卡瓦爾笛是用李子樹的木材做的,但奇戈瑪笛是用一種山鷹的翼骨做的。這種山鷹多年來已經瀕臨絕種,所以這種樂器也就跟著愈來愈少了—連帶樂曲也是。這就是為什麽你們聽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