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4

我毫無困難地通過了土耳其的入境審查關口,來到托運行李提領處時,我的新秀麗行李箱已經在回轉輸送帶上了。我走過去拿,發現同班飛機的其他行李都還沒到,於是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我的行李頭一個被拿出來,送到機場內土耳其情報局的辦公室,進行檢查和拍照。

我並不生氣:我是個外國的公務員,他們對我感興趣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老天在上,他們就不能至少做得專業一點,把我的箱子跟其他同班機旅客的行李一起送到輸送帶上嗎?我看了海關大廳一圈,沒看到任何人像在監控我。他們大概是在上頭某個房間裏,從一個閉路電視的鏡頭裏觀察我。

我通過海關,沒有遭到任何刁難,在一大堆攬客的出租車司機中,我找到了接駁巴士,前往國內機場。比較之下,之前的國際機場似乎顯得空曠了。眼前這個國內機場裏有背著大黃銅壺的男子賣著一杯杯蘋果茶,有臨時的攤位擺著酥皮甜點,還有小販用煤炭盆烤著堅果。同時氣溫逼近攝氏三十八度,熱氣像一堵墻撞上你,消防車如果要通過那個車陣,大概要花上一小時。

我加入了土耳其航空公司報到櫃台前的長龍,往前緩緩移動,最後終於面對一名年輕女子。她身上佩戴著沉重的金飾,臉上的妝太濃,一條嶄新的頭巾包住了頭發。她收走我的行李箱,把我的機票換成登機證,然後指示我登機門的方向。

安全檢查的排隊人龍長得超過一個街區,但我設法躲掉了。我去找一個主管,用英文和幾個我勉強會講的土耳其語單字,跟他說我身上帶了一把槍。他很快把我帶到一個沒有窗子的小房間,裏面五名穿著制服、不斷抽煙的男子檢查了我的護照、服務徽章,還有其他文件,其中包括一封白宮寫給土耳其總統、感謝他“在這個悲傷而不幸的事件中”協助聯邦調查局的信件復印件。

這個復印件發揮了作用,兩名制服人員找來一輛高爾夫球車,載著我到前往米拉斯和博德魯姆地區的登機門。我是第一個到達的旅客,但是離登機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我本來是打算花在筆記本電腦上,繼續研究我以前的案子。但結果事與願違。

我才剛坐下來,擡頭看到天花板懸吊下來的一面電視屏幕。正在播放著土耳其的一家新聞頻道,裏頭是一段阿富汗山區的數據影片。我還以為又是一則有關那場無盡戰爭的報道,正要別過頭時,鏡頭轉到一個圖形,裏頭是一個手提箱和制造臟彈的必需元素。

於是我知道,“低語死神”已經放出了有關撒拉森想買釙210的消息,而且盡管沒有直接證據,但我確定他故意挑了我到達土耳其的時間,泄漏這則新聞。難怪在國際機場入境處那邊,土耳其情報局的探員對我的行李箱處理得那麽漫不經心,他們一定是被這個數年來有關國際恐怖主義最大的突發新聞給搞得分心了。我暗自贊嘆地微笑:這就是一個優秀項目調度官該有的功力—完美地轉移了焦點,好保護他的外勤情報員。

我站起來,去找櫃台的一位女士借電視遙控器。接下來一小時,正當候機樓裏被同機的乘客逐漸填滿時,我就輪流轉著BBC、CNN、MSNBC、半島電視台、天空新聞台、彭博電視台,還有其他半打英語新聞頻道,好追蹤那則核反應器的新聞。一如往常,大部分都是同樣的稀少信息不斷重復,但偶爾會加入一小段新的消息,讓新聞主播和專家們討論:超過兩千名情報員被派往阿富汗和巴基斯坦;沙特阿拉伯、伊朗、也門政府都保證要合作;白宮宣布總統即將發表全國談話。

我等著要聽葛洛弗納會說什麽,但正當記者們站起來、攝影機拍到葛洛弗納走向講台時,候機樓裏傳來我登機前的最後一次通知廣播。

我還掉遙控器,走過空橋,找到我的座位。五十分鐘後,我看到愛琴海碧藍的海水—這大概是全世界最漂亮的一片水域了—同時我們的飛機轉了個大彎,降落在博德魯姆往內陸二十五英裏的米拉斯機場。我照例又去拿托運的新秀麗行李箱—這回沒有土耳其情報局暗中協助了—然後走向租車櫃台。

租車花了好長的時間。看起來計算機在土耳其尚未普及,所有的文書都得用手填寫,然後影印後發送到各個單位。最後一輛菲亞特四門轎車終於開出來,在我和兩名職員的合作之下,成功地把導航系統轉換成英語版,然後我駛出機場,開往博德魯姆。一開始塞車,車行速度很慢,等我終於來到一塊隆起處的最高點,這才看到塞車的原因:前方有一隊漆得很鮮艷的貨櫃聯結車和平板拖車。馬戲團進城了—名副其實。

這可不是廉價的小表演—而是土耳其國家馬戲團,根據其中一輛拖車上的廣告牌說,裏頭有“一百名雜耍演員、八十名高空鋼索藝人、四名弄蛇者”。幸好到了米拉斯近郊,他們開進了一個正在搭建大帳篷的展覽場,塞車的阻塞消失了,於是我加速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