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38

撒拉森拿掉耳朵裏塞的棉花,朝村子走去。到了村子邊緣,他站在自己之前布置好的一個小石堆前,邊走邊數著腳步。走了九步之後,他往左轉了個大角度,避開了一個暗藏的地雷。

整個村子裏到處都埋了地雷—自從他把那三個人關進石墓裏,就開始著手布置了。他先是帶著幾匹馱馬,沿著山間一連串迷宮般的陡峭小徑,往更高處爬。有些地方他記不清,因而轉錯了彎,最後他終於在一片混亂的風化巨石間,找到了通往那批山洞的入口。

這片山間遍布著這樣的地方,有的是天然生成的,有的是用炸藥炸出來的。這個用來堆放彈藥的山洞群,當年是撒拉森和他的同志們所建造的,戰爭結束後就廢棄至今。

他拿著一支手電筒,進入最深處的山洞。燈光掃過墻面,照出一箱箱地雷、手榴彈、迫擊炮,以及其他軍械,多年來都沒人動過。這些彈藥質量很好,而且高山空氣稀薄,因而彈藥的保存狀態比任何地下碉堡都要好。

撒拉森找到了他所需要的,把東西裝進了幾個灰色的彈藥箱和十來個圓木桶裏,回到村子裏。他花了一整個下午,一直弄到晚上很晚,忙著安裝臨時拼湊的爆炸裝置和詭雷,布置在各個小巷和毀棄的建築物間。原因很簡單:他瞧不起蘇聯的軍隊,但對於美國軍隊及其眾多同盟,他可是心存敬意的。

自從開始策劃做人體實驗,撒拉森就知道聯合國部隊會尋找這些人質。而且他們一直沒接到要求贖金的訊息,尋找的決心必然會愈加堅定。盡管他相信他們絕對不會找到這麽遙遠的一個廢棄小村,但他可不打算冒任何險。

這會兒,他的任務即將完成,就必須小心翼翼循著自己做的一些暗記,避免觸動任何看不到的線,也不要開錯門。只要犯一個錯,他就會加入那個意大利女人和那兩名男子的行列了。

他就這樣回到廚房,喂了馬,吃了晚飯,然後好幾個月來第一次睡得這麽安穩。黎明時他醒來,經過例行的梳洗和祈禱後,就開始準備離開。他已經在村長那棟大屋的後方挖了個大坑,現在把自己因此特地帶來的幾袋生石灰倒進去。生石灰可以毀掉屍體,而且會腐蝕掉坑裏的其他物質,讓全世界任何鑒識專家都沒辦法查出這裏到底發生過什麽事。

他穿著生化防護衣,背著剩下的其中一瓶氧氣,來到那個臨時囚室,利用一個手持式鉆孔機在沉重的木門上鉆了一個洞。他把一個裝了小噴嘴的塑料管子穿進門上的洞內,管子的另一端接著一大桶來舒消毒劑,然後他用一個腳踩的泵浦,將好幾加侖的消毒水噴灑在屍體上和囚室內部。等到他覺得已經盡可能灑遍各處,就把消毒水換成一個裝滿汽油的舊軍用金屬桶。他用汽油噴灑到囚室內,潑濕了屍體、稻草、木梁,還有地面和墻上。接著他把塑料管子拉出來,拿一塊浸滿汽油的破布塞住門上的小洞,劃了一根火柴點燃後,就迅速後退到安全的距離外。

對於是否該放火燒囚室以加強消毒,他之前曾猶豫過,很擔心煙霧會引起注意。但當時天氣晴朗,他相信囚室內的木材都很老舊,可以迅速利落燒光。結果他沒猜錯,但他還是很驚訝火勢那麽兇猛—好像大自然被囚室內所曾發生的事情激怒了。

火焰熄滅後,他用來舒消毒劑撲滅了余燼,依然穿著生化防護衣,利用他的馱馬、一卷卷繩子,還有幾根肉鉤,把燒成焦炭的屍體拖進那個大坑裏。緊接著,把那三個人曾經碰觸過的所有東西—盤子、各種器皿、注射針、燒剩的鞍毯—也運過去扔進大坑。然後他穿著防護衣,用消毒劑先沖洗自己,接著脫光衣服,再用消毒劑清洗一遍。這才穿上衣服,把防護衣扔進生石灰大坑裏。

此時已經是黃昏,大坑就要回填完畢時,他回到廚房去拿最後兩袋生石灰,打算撒在大坑周圍,好防止野生動物跑去挖。

進了屋子,那些馬等待著,準備要被套上馬鞍,高山的孤寂和靜默幾乎令人窒息。就連風聲都降到只剩微微的低語。

他什麽都沒聽到,而且他本來絕對不會聽到那些時速超過兩百裏的直升機接近的任何警告—但是那些馬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