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05

如果你想知道實情,我那本有關調查技巧的書非常艱澀。據我的判斷,這本書完全違反一切出版理論:大部分人一旦把書放下,就再也不會拿起來了。

然而,這本書所鎖定的讀者是一小群核心專業人員,對他們來說,此書引起了一場大地震。書中內容涉及最先進的技術、科學,有些內容甚至聽上去有些難以置信。但是仔細閱讀之後,就連最死硬派的懷疑論者,也無法再懷疑下去—每一個引用的案子,我都列舉出一些細節狀況和動機的奇妙特質,足以讓優秀的調查者據以分辨真偽。

這本書出版翌日,頂尖調查者之間的小圈子裏,就紛紛開始發出疑問。這些案子怎麽會從來沒人聽說過?簡直就像來自其他星球的公報,只是為了保護相關人士而改變了名字。另外,更重要的問題是:這本書的作者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希望永遠都不會有人查出是我寫的。因為前一份工作害我制造了太多敵人,多到我連想都不願意去想。而且我不希望有天早上我發動車子,結果被炸成一堆宇宙塵埃,飛上天去繞著月亮打轉。如果這本書的任何讀者去詢問有關作者的背景,只會發現那是一個最近死於芝加哥的男子。有件事很確定,我寫這本書不是為了出名,也不是為了賺錢。

我曾告訴自己,我寫這本書,是因為我破過的一些案子,是由全世界最聰明的人所犯下的。而我覺得,自己曾領先開發的一些技術,或許其他調查人員也會用得上。而在某種程度上,這的確是事實。可是在更深的層面,我還很年輕—希望未來能過著另一種真正的生活—我希望這本書是一個總結,向之前的自己做最後的告別。

將近十年來,我都服務於全美國最秘密的情報機構,秘密得只有不超過五個外人知道。而這個機構的任務,就是監督全國各個情報單位,擔任特務圈的內部警察。就這個意義上,你可以說,我們很類似中世紀的捕鼠官。

美國為人所知的情報組織有二十六個(還有八個不為人知),盡管雇用人員的總人數是機密,但合理推測,在我們的管轄範圍內,應該有超過十萬人。這也就表示,我們所調查的犯罪行為有各式各樣—從叛國到貪汙,從謀殺到強暴,從販毒到偷竊。唯一的差異是,我們碰到的某些犯罪者,是全世界最厲害也最聰明的。

前總統約翰·肯尼迪剛上任幾個月時,設立了這個任務艱難且高度機密的單位。之前在中央情報局發生了一樁格外聳人聽聞的醜聞之後—其中細節至今仍是秘密—他顯然判定,情報圈的成員就跟一般人民一樣,也會有種種人性的弱點。而且大概還更嚴重。

在正常狀況下,負責調查情報圈一般風紀工作的,就是聯邦調查局。然而,在埃德加·胡佛(Edgar Hoover)擔任局長期間,聯邦調查局一點也不正常。要是給了他調查間諜人員的權力,那就形同把伊拉克前總統海珊放到兵工廠去自由活動。因此,肯尼迪總統和他的弟弟創立了一個聯邦機構。因為所負責的任務性質特殊,因而這個機構擁有史無前例的權力。而且這個機構是依照總統的行政命令而設立,於是直屬總統、不受國會監督—這樣的單位總共也只有三個。至於其他兩個是什麽,你就不必問了,因為也同樣都是依法禁止透露的。

由於這個機構的人員可以參與最高機密,所以成立之初,情報圈的人都瞧不起這個新單位及其負責的吃重任務。還開玩笑地開始稱他們為“第十一空降師”,換句話說,其實他們是裝甲師。很少人指望這個新單位能成功,但隨著這個機構令人敬佩的名聲逐漸傳揚開來,大家就不太把他們當玩笑看了。

似乎在大家的共識下,“第十一空降師”這個稱號逐漸簡化,最後整個情報圈都用一種尊敬的口氣,稱之為“空降師”。許多在這個單位工作過的人都是厲害角色,我這麽說絕非出自虛榮,因為你非得厲害不可—“空降師”所對付的目標,其中很多是有史以來最高明的間諜。在多年的訓練之下,這些人都學會了撒謊和轉移焦點,學會了不落痕跡地離開,學會了摸遍一切但不留指紋。因此追獵他們的人就得比他們更高明才行。追獵者必須比獵物領先一步的壓力龐大無比,有時幾乎難以負荷,也難怪“空降師”的自殺率是所有政府機構的第二名,僅次於郵局。

我是在哈佛大學的最後一年,被吸收加入這個精英單位,但當時根本不曉得是怎麽回事。這個機構的一名偵察員—一個裙子奇短、長腿漂亮的和善女人,自稱是蘭德公司的副總裁—來到哈佛,跟一些前途看好的畢業生面談。

在哈佛,我先是研讀了三年的醫學,主修藥理學。白天我學習藥物的理論,周末則是親身實踐。有回我研讀了纖維肌痛的各種症狀,然後去看波士頓的一名醫生,說服他開了一張止痛藥維柯丁的處方給我,當時我忽然得到了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