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放逐

黃公和莫臣相互對視了一眼,如今我的冤情總算被祖庚親口洗刷了,在他們看來,我已經不是一個對祖庚產生威脅的人,所以兩人一對視,默然不語,一前一後的走出寢宮。

哐當……

寢宮厚重的大門轟然合閉,祖庚半躺在床榻上望著我,我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望著他,僅僅是一天沒見,我們兩個人的目光,卻好像陌生了許多,也復雜了許多。祖庚閃爍的目光中,好像還帶著一點溫情,可是這絲溫情的背後,卻有一些我所形容不出的東西。

他不知道說什麽,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兩個人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對望了很長時間。

“唉……”祖庚微微嘆了口氣,閉上眼睛,如同在回味著什麽,等到他再次睜眼的時候,眼睛裏復雜的目光已經不見了。

我很驚訝,因為此時此刻,祖庚所流露出的情緒,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過去的祖庚,軟弱心善,有那麽一點點幼稚的雄心壯志,可是現在,他就如同一個活了很久很久的人,洞悉了人情世故,甚至洞悉了這個世界,就因為熟悉一切,才會出現這種知天命一般的情緒。

“寧侯,此事,非你我所願,我知道,你不是兇手。”祖庚傷重,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他很吃力的想要在床榻上挪動一下身軀。

看著他這時候的樣子,我心裏百感交集,畢竟相處了那麽長時間,更重要的是,這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

我之前的疑惑,終於得到了答案,按正常情況來說,祖庚虛弱,在我還有布衣會的維持下,至少還有十幾年的時間,可是經過這一次重創,他的本元受到無法彌補的損傷,壽命銳減,再沒有人能挽救他。

我還是一眨不眨的看著祖庚,看著他此時有氣無力的窘狀,除了同情和憐憫,我的腦子又開始混亂的攪成一團,一種蔑視和不甘,油然而生。

他憑什麽坐上商王的王位?就是因為機緣巧合,他出生在這個時空,而我出生在另外一個時空嗎?無論從心智還是健康以及其它,我都比祖庚要強的多,如果換了我坐在這個位置上,我一定會比他做的更好,甚至和老商王一樣,中興這個已經處於衰敗的王朝也說不一定。可是命運就是這樣安排的,讓一個本該碌碌無為終老而死的廢物統治江山,讓我去做一件沒有人知道卻危險到極點的事。

我不由自主的想要冷笑,面前的祖庚,像條蟲子一樣卑微,讓人厭惡作嘔,我相信,這時候只要我伸伸手,就能要他的命。

咚……

正在胡思亂想之間,從寢宮外,傳來一聲隱約的鐘聲,那是宮禁內報時的銅鐘,鐘聲距離寢宮很遠,傳過來的時候已經微不可聞,但飄渺的鐘聲卻像是警鐘,一下子把我心裏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沖的七零八落。我忍不住捏了捏拳頭。

我為什麽會這麽想?為什麽?我很吃驚,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比我更了解自己,我對名利並不熱衷,我對任何人都不存在主觀的惡意,可是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變的這樣冷血,甚至有些歹毒。

或許也就是這陣報時的鐘聲,讓我暫時又徹底安靜了下來,我很清楚現在的處境,黃公和莫臣就在寢宮外,那個黃公的心境,遠超他人,這種人其實是非常可怕的,我沒有任何可以逃走的把握。只要這時候膽敢有任何妄動,我的下場會異常悲慘。

當我的心境安靜下來,拋開了別的雜念的時候,再望向祖庚,我的心裏,又湧動著說不出來的憐憫。偏殿弑殺事件,沒有任何別的當事人,主動權完全就在祖庚手上,我的生死,只是他一句話的事,我一直認為,祖庚已經戒備我了,想把我驅逐出王都,如果有機會,他甚至會鏟除我,可是他還是放過我了。

或許,他是為了一母同胞的血脈親情,或許,是不想愧對自己的良心,不管怎麽說,他都保持了心底的善念。

“寧侯,殺我者,另有其人,是不是。”祖庚休息了那麽久,可能是在積蓄說話的力量,同時在調整自己的狀態,他睜開眼睛,帶著說不出來的疲憊,慢慢的說道:“我剛蘇醒時,姬其就在王宮,我與他說了幾句……”

姬其對我有堅定的信任,他沒有目睹事實的經過,但他確定,我不可能對祖庚動手,所以姬其在祖庚蘇醒的同時,就隱然的為我開脫,在過去,有些話,不能對祖庚講,因為我嘗試過,剛剛對祖庚說了一點點關於祖甲的事,祖庚就予以制止,他不相信,憨厚又質樸的祖甲會是一個心懷叵測之徒。

但相同的話,在不同的環境裏,從不同的人嘴中說出來,會有截然不同的效果,當姬其隱隱約約對蘇醒的祖庚透露了一些問題時,祖庚終於開始警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