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罪有攸歸(第2/6頁)

府尹越聽,心下越是驚怒。得知惡徒險將馮慎逼害身亡時,再也按捺不住,他急令左右先將四人掌嘴各十。

左右得令,齊執簽板,按住那四名惡徒,便劈頭蓋臉地摑將起來。這幹歹人喪盡天良,衙役們哪會手軟?尤其對那賴青,更是鉚足了力氣。

待十下扇完,那四個歹人也七仰八斜地歪倒在地,腮幫子腫得像是饅頭,吐出口血來,都混雜著幾顆牙齒。

府尹也不去理會,任其呻吟爬滾,見堂下還停著“豬屍”“猴屍”,又著馮慎和查仵作驗查。

二人取了驗具,便開始當堂驗屍。幾經割皮取骨,確鑿那些“豬猴”,正是活人造畜而成。

眾人心裏饒是有了準備,可親見了這幕,還是驚得瞠目結舌。府尹氣斷了肝腸,喚人取來幾桶冷水,對著四犯灌頂澆下。

經冰水一淋,四人猛打個急戰。賴青等人臉色煞白,嘴唇發紫,上下牙床抖錯交疊,嘴裏“嘶溜嘶溜”不住的哀號。那疤臉漢子雖沒喊叫,可面上也是血色全無,渾身哆嗦著,兀自強撐。

“啪!”府尹一拍公案,“爾等做下這般彌天血案,真真是豬狗不如!姓甚名誰,速速招來!”

可一問之下,竟無人應聲。幾名衙役怒不可遏,也不等府尹下令,便沖將上去拳打腳踢。

“莫……莫打……”疤臉漢子言語含糊,嘴裏像是少了塊舌頭似的,“我……我招……全都招……”

聽他肯招,府尹便將衙役喝退。那疤臉漢子緩了好一陣,這才艱難啟口。

原來,這夥歹人皆為拜把子弟兄,從長到末,依次是張興武、王大章、王江龍、李阿牛、劉光海、賴青和童小川。弟兄七人,原是打鳳陽府過來的,因為找不到落腳之處,這才在那枯樹林子裏伐木搭屋。不時也進得城去,憑著點拳腳功夫,耍槍賣藝賺些花用。

“一派胡言!”府尹拍案而起,指著那疤臉漢子怒道,“公堂之上,豈由你搬弄唇舌?現今人贓俱獲,妄想瞞天過海、避重就輕,那是萬萬不能!本府問你,若你們從未傷天害理,那些披著畜皮的人屍又是從何而來?”

聽府尹問起了“造畜”之事,賴青慌忙接言道:“大人,我們兄弟皆是走江湖的……想要混口飯吃,總得有門手藝不是?那猴兒,是小的花錢從別人那裏轉購,馴得伶俐了,好帶出去討些賞錢。那幾口豬,卻是從過路的牲口販子手上順來的……誰知那裏頭包著人來?大人啊,小的手腳雖不幹凈,可也罪不致死吧?你們不問青紅皂白,又是燒我們的屋,又是害我們弟兄的……”

“放屁!”沒等賴青說完,魯班頭大喝一聲,“你這狗刁民,竟敢顛黑倒白?不給點厲害,諒你也不知這順天府的王法!”

魯班頭言訖,從衙役手中奪了條水火棍,掂來掄圓了,照著賴青頭頂便砸。

眼見賴青就要頭裂顱碎,馮慎忙飛身箭步,將那棍頭生生攥住。

這一棍的力道著實不小。馮慎只覺虎口一震,整條胳膊都發麻,掌中傷口爆裂開來,鮮血登時洇透裹布。

馮慎揩了揩掌中鮮血,面上未動聲色:“班頭忒地性急,這棍若是砸下,怕這賴青已然腦漿四濺、一命嗚呼了。”

“那有什麽打緊?”魯班頭冷哼一聲,道,“似這等殺人越貨的暴徒,當堂杖斃都算便宜了!”

“話非這般講,”馮慎神情一斂,正色道,“有道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幹惡人罪不容誅,已是不爭的鐵證。可如何審案量刑,自有府尹大人定奪,豈有案情未曉便擊殺兇犯之理?”

魯班頭一時語塞,怔了半響,這才氣呼呼地扔了水火棍,退到一旁邊:“隨你便是!”

魯班頭在順天府當差多年,府尹也知他脾性急暴,所以暫不計較,轉朝賴青喝道:“還不快如實招來?”

吃了方才那一嚇,賴青一泡稀屎屙在褲襠,別說是招供,連話都說不利索。沒奈何,府尹只得另審其他三犯。

然三犯卻一口咬定:他們就是流亡京師的江湖之人,那些個豬、猴,也是或拐或騙,從別處弄得,至於其他諸事,皆一概不知。

這套當堂串供的說辭,府尹自是不信,盛怒之下,便欲嚴刑拷問,逼迫他們道出實情。

府尹剛待擲簽用刑,馮慎卻上前道:“大人,先聽卑職一言!”

府尹聞言,暫收了手:“馮經歷有何話講?”

馮慎來至惡人屍首邊,指了指其中一具的腳底:“大人,您老且看。”

府尹皺了皺眉,眯眼朝那屍首上打量。

那具屍首,正是那老七童小川。在枯樹林裏,童小川仗著血氣之勇與馮慎放對。沒出幾個回合,便被馮慎擊傷倒地。而在那賴青射出毒蒺藜時,馮慎為求自保,將童小川擋在身前,因此,他這才中毒身亡。幾經磨打滾蹭,屍身右腳的鞋子早已丟失,露出來的棉襪上,也在拖挪的過程中磨出個大洞。透過襪上洞眼,腳底板上豁然亮出一個銅錢大小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