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第4/15頁)

“是的。”亞力克斯接話道。他擠出一個微笑,竭力維持表面的平和友善。

薩舍對伊凡說:“她出身很好。”然後他轉頭問艾琳道,“我特別想知道你那個時候是什麽樣子的。”

“噢,反正你都要離開我了,就算你知道了又有什麽用呢?”

“也許我還會回來。”

“是嗎?那我應該等你嗎?要等你多久呢?”

“你還不用等我。”薩舍說著,再次傾身依偎在艾琳身上,“我現在還在你身邊。”他在艾琳耳邊俯首低語,旖旎曖昧。

亞力克斯起身,說:“喝下去的啤酒真的只是從身體裏‘路過’而已。我失陪一下。”

無法再直視艾琳,亞力克斯驟然間像患了幽閉恐懼症似的,感覺周圍的空氣充斥著令人窒息的煙霧,慌忙從擁擠喧鬧的人群和桌子間擠開一條路,逃也似的沖進洗手間。他強迫自己勉力記住方才聽到的信息,“洛伊納”,還有“仍需進一步提純的鈾原料”。還有別的有用情報嗎?他們之間是否有關聯?亞力克斯不忘提醒自己,千萬不能用筆寫下,默念三遍便能銘刻在心。推開洗手間的門,發現裏面空無一人,他癱軟倚靠在洗手池邊,腦子裏情不自禁地回放剛剛的畫面——從莫斯科來的某個男人,正與艾琳旁若無人地耳鬢廝磨,曖昧私語,“我想知道你那時是什麽樣子的”,亞力克斯心下自嘲,我知道那時的她是怎樣的風情。

“噢,是你呀。”布萊希特推門走了進來,“你在做什麽?攬鏡自照?”

“休息一下而已。”

“和蘇聯人打交道很累?”布萊希特笑著說,邊在便池邊解手,嘴裏叼著的雪茄散出裊裊煙霧,“我看到你們了,有說有笑,感覺氣氛挺熱烈活躍的。”

亞力克斯沉默不答。布萊希特小解完不忘沖水,卻沒有洗手。

“親愛的老朋友,我聽說你答應為斯大林同志寫文章?”

“真是好事一日傳千裏。”

布萊希特挑眉道:“你說的沒錯。他們覺得你樹立的好榜樣能夠刺激鼓勵我也加入紀念文集的創作,還說我只要寫幾行詩就行了,字數不多,不難完成。哼,他們以為寫詩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你答應了嗎?”

布萊希特斜靠在墻上,無奈地長嘆:“這裏是我最後的歸宿了。丹麥、芬蘭、蘇聯,還有好萊塢的那群蠢貨——光是看護照我都能感覺到這些年奔波流離的疲憊,在這兒我至少還能夠安心工作,況且柏林還是……”他沒再說下去,只是沉重地吸了口煙。

“所以到最後你還是會寫。”

“我不知道,我就不是一塊做模範公民的料。”布萊希特朝亞力克斯點頭道,“不過,讓他們等一等,磨一磨他們的耐心還是挺有趣的。這是一個老劇作家給你的建議——”他豎起一根手指頭,“為第二幕劇留下點素材和懸念。”布萊希特開始往門外走。“艾琳還跟那個男人在一起?”他擠出一個扭曲的微笑,說,“好吧,她也算是以她自己的方式為紀念文集做出貢獻了。”

屋子裏似乎比方才更加嘈雜喧鬧,又有幾個人喝得醉態盡顯,搖搖欲墜。

“亞力克斯回來了。”伊凡說道,“好了,終於有一個人可以來為我們評判了。他在美國待了這麽多年,他肯定知道。”

“有可能。”薩舍聲音低悶,還打了個酒嗝。

亞力克斯不解地問:“知道什麽?”看著薩舍環抱艾琳的親昵姿態,亞力克斯窘迫地在一旁坐下。

“‘GI’是什麽意思?”

“指美國大兵。”

“是的,但它最初的意思是什麽?”

“‘GI’是‘政府供應(Government Issue)’的縮寫。”亞力克斯解釋道,“以前幾乎所有美軍裝備都貼著這個標記,所以久而久之人們就用它來代稱軍人了。”

“哈,你瞧,他果然知道!”

“那又怎麽樣呢?”薩舍有些惱怒。

“所以很好笑呀!在英語裏面GI指軍人。在德語裏呢?GI(Geheimer Informator)居然是指秘密線人。這區別真是太大了。”

“有什麽區別?我怎麽看不出來?”薩舍說道。

伊凡回過頭,眼神渙散,神情有些許迷茫,不知該如何回答。過了片刻,他才開口,說:“兩邊都有自己的線人,但我們這邊的……”酒精的作用下,他已亂了頭緒。

“我們這邊的線人工作開展得很完美。”薩舍截住話頭,“如果沒有他們……我都不敢想象。特別是在這種強敵環伺的時候,我們更需要他們。”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轉頭對亞力克斯說,“沒有別的辦法可以保證黨內統治的長治久安,你說是吧?”

亞力克斯問伊凡:“請問你介意我問你一些問題嗎?”表面上問的是伊凡,實際上是說給薩舍聽的,“你和薩舍是在同個部門工作的是吧?我想問你,黨內讓上交黨員證,說是為了審查,這意味著什麽?我之前從未聽過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