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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薩莉,我當時的婚外女友,我該跟你說些什麽呢?她是個自由自在的人,這一點打動了我心靈深處的囚徒。莫妮卡也被關在困著我的高墻之內。莫妮卡是情報部的人,她和我都受著同一套規矩的束縛,因此我們倆就被捆在了一起,也可以說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麽關系。但對薩莉而言,我只是個人到中年的公務員,都已經忘掉了人活著該去找點樂趣。她是個設計師,有時會去跳跳舞,最愛的是戲劇,在她看來除了這幾樣東西之外,人生都是不真實的。她個子高挑,膚色白皙,相當聰明,有時候我覺得她肯定是讓我想起了斯黛芬妮。

“跟你見面啊,長官?”戈斯特在電話裏叫了起來,“對我們的西裏爾進行附加調查?當然可以了,長官!”

第二天,我們在外交部的一間會晤室裏見了面。我的身份是約克上尉,只不過是個令人討厭的普通審查官,前來進行逐一調查。戈斯特是弗雷溫所在的譯碼部的主管,人們說起那個部門更愛用它的綽號“水槽”。戈斯特是個好色之徒,穿著一身活像教區執事的西服,走起路來搖搖晃晃,滿臉假笑,胳膊肘往外撇著,小嘴巴像蟲子似的動來動去。坐下來的時候,他把外套的下擺往後撩了撩,好像是要把屁股露出來。接著他像歌舞團女郎似的劈出一條豐滿的大腿,再充滿暗示意味地架到另一條大腿上。

“‘聖人’西裏爾,我們都這麽稱呼弗雷溫先生,”他輕松愉快地說道,“不抽煙,不喝酒,不罵人,毫無疑問的處男。審查結果就是這樣的。”他從十支裝的煙盒裏抽出一根煙,在大拇指指甲上垛了一下,然後在百忙中用舌頭舔了舔。“音樂是他唯一的愛好。特別喜歡歌劇。經常去看歌劇,跟鐘表一樣準時。我對歌劇可不感興趣,弄不清那到底是演戲的在唱歌呢,還是唱歌的在演戲。”他點著了香煙。我能聞到他呼吸裏帶著中午吃飯時喝的啤酒味兒,“說實話,我也不太喜歡胖女人。尤其是在她們沖著我尖叫的時候。”他朝後一仰頭,吐出幾個煙圈,還有滋有味地咂摸著,仿佛這些煙圈就是他權力的象征。

“我想問一問,弗雷溫最近和別的同事相處得怎麽樣?”我翻了一頁筆記本,像個盡責的審查老手似的問道。

“好得很啊,長官。非常融洽。”

“档案員、登記員、秘書——他跟這些人沒什麽問題吧?”

“一點都沒有。一丁點兒都沒有。”

“你們都坐在一個辦公室裏嗎?”

“都在一間大辦公室。我是個有名無實的領導。純粹是有名無實的。”

“有人跟我說,西裏爾有點兒討厭女人。”我試探地說道。

戈斯特尖聲笑了起來。“西裏爾?討厭女人?胡說八道。他簡直恨透了那幾個姑娘。他根本就不和她們說話,除了道聲‘早上好’。連平安夜聚會他都不肯來,生怕跟哪個姑娘一起站到槲寄生的底下,這樣他就得親她們了。”他換了個蹺腿的姿勢,這表示他決定要發表一番聲明,“西裏爾·阿瑟·弗雷溫——‘聖人’西裏爾——是一位作風老派的職員,他為人非常可靠,極有責任心,徹底禿頂,乏味得讓人難以置信。‘聖人’西裏爾雖說謹小慎微得過了頭,在我看來他也已經幹到頭了,無論是從專業還是職業的角度而言。‘聖人’西裏爾是個死心眼。‘聖人’西裏爾做的都是些千篇一律的事,百分之百。阿門。”

“政治上呢?”

“我的部門裏沒人談論政治,謝謝。”

“他工作時不偷懶吧?”

“我這麽說過嗎,先生?”

“沒有。恰恰相反,我得引用档案裏的話:需要加班的時候,西裏爾總會卷起袖子,吃午飯的時候也待在辦公室幹活,晚上也幹,等等。現在還是這樣的,對吧?他的工作激情沒有減退吧?”

“西裏爾什麽時候加班都行,這讓那些要回家照顧老婆孩子或是其他什麽重要人物的同事很高興。他願意一早來加班,吃午飯時加班,晚上值班也沒問題,當然了,除非晚上有歌劇。西裏爾從來不計較得失。最近嘛,我得承認,他有點不太願意犧牲自己了,不過這肯定只是暫時的,服務暫停一下嘛。我們的西裏爾也有點小脾氣。誰沒有點脾氣啊,先生?”

“所以你是說他最近有點懈怠?”

“工作上沒有,工作他從來都沒懈怠過。西裏爾是個徹底的工作狂,一向都是這樣。只不過是不太願意被活得更有人味兒的同事們利用罷了。最近一到五點半,‘聖人’西裏爾就收拾好桌上的東西,跟我們一樣回家去了。比如說,他不再主動提出給最後一班的人替班,不肯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到九點鐘再鎖門,以前他一直這樣。”